时焰学院的青砖路上,铺着层半透明的砂粒,踩上去会映出人影——那是历届学员的“未决之影”。今日的砂粒格外亮,因为“断尾试炼”的第一关“忆痛阁”刚启封,阁楼的木牌上刻着行字:“把最不敢碰的记忆,摊在日光下晒一晒”。
断站在阁楼顶,黑红长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尾椎处新长出的半寸鳞尾,金红相间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她望着楼下排队的学员,手里转着枚银灰砂粒——那是万尾妖王最后留下的力量核心,如今成了试炼的“钥匙”。
“阁主,第三组的阿禾卡在‘弃子之痛’里了。”守阁的老仆捧着盏油灯上来,灯芯是根焰心草茎,“那孩子总说,当年若不是她执意要学雕刻,爹娘就不会为了凑学费去走险滩,也就不会……”
断捏碎手里的砂粒,化作道银灰光带坠进阁楼。阿禾正蹲在阁中最暗的角落,面前的砂粒凝成对夫妇的虚影,他们背着行囊往码头走,女孩追在后面哭:“我不学了!我不要爹娘走!”虚影却像被按下重复键,一遍遍循环着离别的画面。
“疼吗?”断在阿禾身边坐下,尾尖的鳞片轻轻蹭了蹭地面,“我当年总想着,若不是我从妖王尾巴上掉下来,就不会有未决之海的纠缠,忘砂君也不用被困那么久。”
阿禾猛地抬头,泪眼里混着砂粒:“可您现在……”
“现在我知道,”断的指尖划过阿禾面前的砂粒,让虚影停在夫妇回头笑的瞬间,“他们转身时的笑,不是‘不得不走’,是‘为你值得’。就像这鳞片,”她露出尾椎的鳞尾,“曾是疤,现在是勋章。”
阿禾的虚影里,夫妇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摸了摸女孩的头:“傻丫头,爹娘不是去冒险,是去给你挣个能安心学雕刻的将来。”砂粒突然炸开,化作只木雕的小鸟,嘴里衔着片焰心草叶——那是阿禾去年刻的第一件作品,摆在爹娘的牌位前。试炼第二关“忘忧涧”藏在学院后山的雾里,涧底的溪水能洗掉记忆,却会把“刻意忘的”泡得发胀。忘砂君正蹲在涧边,用银灰砂粒修补块裂开的石碑,碑上“忘忧”二字缺了个点。
“先生,溪水里浮着好多银锁。”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捧着把锁跑过来,锁上刻着“阿爹的酒话”,“它们都沉不下去,像被什么东西拖着。”
忘砂君接过锁,指腹抚过锁芯的焰心草纹——那是学院特制的“记忆锁”,学员会把想忘的事写在纸上塞进去,扔进溪里。可今天的锁都浮在水面,锁孔里渗着黑丝。
“因为不是真的想忘。”他把锁扔进砂盆,银灰砂粒裹着锁转了圈,锁突然弹开,掉出张字条:“阿爹喝醉了总骂娘,我怕他们离婚,可我更怕娘偷偷抹泪时,还要对我笑。”
少年的脸瞬间涨红:“先生!我……”
“去把你娘带来。”忘砂君往溪水里撒了把金红砂粒,溪水突然变得清澈,映出个妇人的虚影,她正对着镜子贴花钿,镜里的人眼角有泪痕,却在花钿贴上时笑了,“你娘的锁,在溪底第三块石头下,刻着‘他骂人的时候,总把好肉往我碗里夹’。”
少年的锁在砂盆里“咔嗒”弹开,字条背面还有行小字:“我想记住娘笑的样子,也想告诉爹,别用酒遮羞了。”最终关“抉择台”是块悬浮在学院上空的巨石,台面刻着两个凹槽,左边写“记”,右边写“忘”。学员需将自己的“试炼砂”放进对应凹槽,石台上的时砂漏会根据砂粒的纯度判定是否通过——纯金红为“记”,纯银灰为“忘”,混色则需重考。
焰明站在台边,时砂漏的光带绕着巨石转,带起的风里裹着小影的猫叫。白猫正用爪子扒拉个胖姑娘的试炼砂,砂粒一半金红一半银灰,还掺着点墨绿——那是“嫉妒”的颜色。
“小棠,你的砂粒里有阿芷的发绳。”焰明捡起砂粒里缠着的绿丝线,“你说她抢了你的名额,可这墨绿里裹着的金红,是你看见她熬夜改方案时,偷偷放在她桌上的热粥吧?”
胖姑娘的脸像被蒸汽熏过,攥着裙角说:“可她没谢我!还说粥太烫……”
“她把粥倒进保温杯了,现在还带着。”小影突然跳上姑娘的肩头,双瞳映出阿芷的虚影,她正对着保温杯叹气:“小棠总把关心藏在别扭里,该怎么跟她说,我其实早想跟她组队了……”
抉择台突然震动,胖姑娘的试炼砂自动分成两半,一半落进“记”槽,一半落进“忘”槽——记着彼此的好,忘了无谓的别扭。石台上的时砂漏喷出道彩虹,裹着两人的虚影飞向学院的设计室。
断和忘砂君不知何时站在台下,断的鳞尾轻轻敲着地面:“今年的学员,比我们当年坦诚多了。”
忘砂君望着台面上渐渐堆满的砂粒,金红与银灰交错,像幅流动的画:“因为他们知道,记不是执念,忘不是逃避。”试炼结束那晚,时焰学院的钟楼响起了新铸的“抉择钟”,钟声里混着焰心草茶的香气。断站在钟楼顶,尾椎的鳞尾已经长到三寸,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忘砂君递给她杯热茶,银灰砂粒在茶里转着圈:“小影说,后山的焰心草该收了,明天让学员们去采。”
“顺便教他们炒茶。”断吹了吹茶沫,鳞尾卷住片飘落的银杏叶,“让阿禾雕个茶勺,小棠和阿芷编个茶篮……”
焰明举着时砂漏跑上来,光带里缠着串新铸的钥匙:“先生!学员们把试炼砂融成了钥匙,说要给‘未决之海’的桥加道新锁——这次的锁孔是焰心草形状的,只有带着‘真心’的人才能打开!”
钟声再次响起,惊起群夜鸟,鸟翅带起的风里,飘着无数细碎的砂粒,有的是金红,有的是银灰,有的半金半银。它们落在学员宿舍的窗台上,化作带字的小纸条:
“记着奶奶的偏方,忘了她的唠叨”
“记着对手的优点,忘了输赢的气”
“记着初遇的心动,忘了后来的争吵”
断望着砂粒远去的方向,突然笑了,鳞尾轻轻拍了拍忘砂君的手背:“当年你说,守护选择是让风自由。现在才懂,是让风里的每个声音,都敢大声说‘我选了’。”
忘砂君握住她的手,银灰砂粒与金红鳞光缠在一起,在钟面上凝成朵焰心草,草叶上写着:
“所谓成长,不过是敢记该记的,能忘该忘的,还有——”“敢带着所有选择,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