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蓝布衫的人来那天,风息崖的雾带着股铁锈味。
他背着竹篓站在野菊丛旁,竹篓上的星纹在雾里泛着淡蓝的光,与铁蛋齿轮未来视里的画面分毫不差。“在下青砚,”他摘下单边褪色的草帽,露出额角一道浅疤,“从荒芜星带来,带了你们要的共鸣石,也带了个坏消息。”
铁蛋的光齿轮突然发烫,未来视画面瞬间铺满整片崖壁:生命树的根须在泥土里变黑、萎缩,最后整棵树化作灰烟,画面尽头,黑团的银丝变得像枯草一样脆——这次的画面没有延迟,清晰得像贴在眼前。
“枯萎病?”水纹的指尖掐进掌心,黑团的银丝突然绷直,在她手腕上缠成个死结,“它不是只感染荒芜星带的植物吗?怎么会到风息崖?”
青砚蹲下身,从竹篓里捧出块半透明的石头,石头里流动着银白色的光——正是共鸣石。“这病会跟着‘记忆载体’走,”他用指腹摩挲石头表面,“你们从荒芜星带带回来的生命树幼苗,根须里藏着星带的风,风里就有病菌的孢子。”
石粒突然指着生命树的根部尖叫——那里的土壤果然泛着淡淡的灰,扒开表层土,几根细根已经失去了光泽,像被抽走了水分。拓片从她怀里滑出来,金线在地上织出病菌的形态:是些芝麻大的黑色小虫,正顺着根须往树干爬。
“齿轮的未来视没骗人。”铁蛋的声音有点干,他把齿轮按在树根上,光纹顺着根须往下探,“最深的那几根主根已经被感染了,黑团的银丝……”
众人看向水纹的手腕,银丝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上面的10个印记像蒙了层灰,连最亮的“破浪号”印记都失去了光泽。黑团在发抖,丝体上的纤维一根根竖起,像受惊的刺猬。“治愈的关键在黑团的记忆里。”青砚把共鸣石放在生命树旁,石头立刻渗出银白色的液滴,滴在根须上,那些黑色小虫瞬间停止了蠕动,“但不是现在的记忆,是它‘忘了’的记忆。”
他解释说,黑团的丝体里藏着三层记忆:第一层是“日常”(如破浪号、野菊),第二层是“羁绊”(如救人的半块饼、共生的齿轮),第三层是“遗忘”——那些因为痛苦、恐惧而被刻意藏起来的片段。枯萎病的病菌,刚好以“遗忘的记忆”为食,想杀死病菌,就得把藏着的记忆“叫醒”。
“怎么叫醒?”水纹的指尖抚过银丝黯淡的印记,“它连自己忘了什么都不知道。”
青砚指着共鸣石:“这石头能放大记忆的频率,你们仨的羁绊越深,能唤醒的记忆就越深层。但唤醒‘遗忘的记忆’会疼,对黑团来说,可能像把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
黑团的银丝突然缠上共鸣石,石头里的银光顺着丝体往上爬,在水纹的手腕上织出个模糊的画面:是片灰蒙蒙的森林,树影扭曲,像被揉皱的纸。画面里有个小小的白色影子在跑,后面追着什么东西,影子的叫声里满是绝望。
“这是……荒芜星带的‘迷踪林’?”石粒的拓片突然发烫,金线在地上拼出森林的地图,“我在星带的古籍里见过,那里的树会吃记忆。”
铁蛋的齿轮光纹与共鸣石对接,画面突然清晰:追着小白影的是群长着复眼的飞虫,虫子飞过的地方,树木的叶子会变成空白的纸——那是“噬忆虫”,荒芜星带最可怕的生物,能啃食生物的记忆,被啃过的生物,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黑团以前在迷踪林被噬忆虫追过!”水纹的声音发颤,她终于明白黑团为什么怕灰、怕虫子,“它不是忘了,是被虫子啃掉了那段记忆,只留下本能的恐惧!”
银丝突然剧烈抽搐,在水纹手腕上勒出红痕,10个印记同时闪烁,像在抗拒。青砚叹了口气:“唤醒它,意味着要让它重新经历一次被啃食记忆的疼;不唤醒,生命树和它都会被病菌吞噬。”“我来。”铁蛋突然把齿轮抵在共鸣石上,光纹与石头的银光融合,“黑团记着我修齿轮时的样子,那我就用齿轮当‘锚点’。”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重复着第一次给黑团的丝体上润滑油的场景——那天他笨手笨脚地把油滴在了“破浪号”印记上,黑团非但没生气,还用丝体帮他擦了擦手。
齿轮的光纹里突然混进了点金色——是黑团当时丝体的颜色。银丝上的“缺角齿轮”印记亮了亮,虽然很快又暗下去,但众人都看见了。
“我也来。”石粒把拓片铺在树根旁,用指尖蘸着共鸣石的液滴,在拓片上补画迷踪林的太阳,“黑团记着我画坏的拓片,那我就画它最怕的地方,让它知道现在有光。”她画的太阳边缘,用金线绣了个小小的“石”字——那是黑团第一次用丝体在她拓片上留下的标记。
拓片的金线与银丝碰在一起,“野菊丛”印记突然渗出露珠般的光,露珠滚落,滴在感染的根须上,那处的黑色小虫竟少了几只。
水纹深吸一口气,解开手腕上的死结,让银丝完全缠绕在共鸣石上。“黑团记着我们在沉种洋的浪里说过‘一起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那我就把这句话,送回迷踪林的那天。”
她闭上眼,在心里喊着黑团的名字,从第一次见面喊的“小银虫”,到后来的“黑团”,再到现在的“我们的丝”。银丝突然剧烈发光,所有印记同时亮起,在共鸣石上方织出完整的画面:
迷踪林里,小白影被噬忆虫逼到崖边,眼看就要被追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别怕”——是水纹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现在的坚定。画面里的小白影愣住了,回头的瞬间,噬忆虫被突然出现的光齿轮砸中(铁蛋的声音:“看我的!”),又被拓片的金线缠住(石粒的声音:“这边!”)。
“是我们……”水纹摸着发烫的银丝,那些被啃掉的记忆正在回填,画面里的小白影不再发抖,转身朝着光的方向跑,跑着跑着,就长成了现在的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