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把黑森林的轮廓描成了金边,树影在地上铺开纵横交错的网,石牙一行五人的影子就落在这网里,像株被阳光催着拔节的树。王丫儿的小影子紧紧挨着石牙的影子,裙摆的褶皱在地上扫出细碎的纹路,活像新抽的枝芽上挂着的露珠。
“石牙哥,你看丫儿的鞋!”小张突然指着王丫儿的脚,她穿的还是双绣着碎花的布鞋,鞋头已经磨破了,露出的脚趾头蜷着,却踩得很稳,“我竹篮里有双新鞋,是我娘给我备的,丫儿穿肯定合脚!”
王丫儿往后缩了缩脚,红着脸摇头:“不用,我娘说……破鞋走得稳,不容易摔。”她的红衣衣角又开始发烫,绣着“妹”字的地方红得像团小火苗,“哥好像就在前面,我能感觉到。”
石牙摸了摸怀里的铁环,光圆透过衣料在地上投出个淡淡的圈,正往林子深处挪。他把小张的新鞋拿过来,蹲下身往王丫儿脚上套:“你哥见了,肯定想让你穿新鞋。”鞋跟有点松,他就从背包里扯出根布条,在脚踝处缠了两圈,打了个漂亮的结,“这样就不掉了。”
王丫儿低头看着新鞋,突然伸手抓住石牙的衣角,小声说:“我娘走得早,我哥总说,男人的手粗,却能系最稳的结。”她的眼泪掉在鞋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石牙哥,你跟我哥一样好。”
石牙的手顿了顿,铁环在怀里微微发烫。他想起小时候爹给他系鞋带,也是这么粗的手指,却总能系出又紧又好看的结,说“结系得稳,路才走得远”。他站起身时,看见老李和阿影正背对着他们——老李在给酒葫芦塞山楂干,阿影在擦星芒刃,两人的影子却往这边靠了靠,像在给这株“影子树”挡风。
进了黑森林,腐心藤明显多了起来,灰褐色的藤条在树干间缠来绕去,像无数只勾着的手。阿影举着星芒刃走在最前面,刃面涂的山楂蜂蜡遇藤条就冒白烟,藤条立刻往回缩,让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
“这蜂蜡真管用!”小张跟在后面,竹篮里的腐心藤枝条晃了晃,“我娘说山楂是‘煞物’,原来还能克这玩意儿。”他突然被脚下的根须绊了一下,眼看要摔,王丫儿伸手拉住了他,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撞在一起,像两朵并蒂的花。
老李走在中间,时不时往藤条上撒点酒。酒液溅到的地方,藤条会发出“滋滋”的响,像是被烫着了。“当年我跟老王头在这儿迷了路,就是靠他那坛‘山楂酒’才走出去的。”他往石牙手里塞了个酒囊,“这是我按他的方子酿的,比他的烈,对付藤子更管用。”
石牙接过酒囊,塞给王丫儿:“你拿着,要是藤子缠过来,就洒一点。”他自己则握紧老凿子,铁环的光圆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光轨,把所有人的影子都罩在里面——这光轨里,混着星芒刃的银、山楂酒的红、竹篮的青,还有王丫儿红衣的粉,像道流动的彩虹。
走到林子深处,腐心藤突然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山楂树。青绿色的山楂果挂在枝头,被朝阳照得发亮,空气里飘着酸溜溜的甜香。王丫儿的红衣突然剧烈发烫,她指着最粗的那棵山楂树:“哥!哥在那儿!”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老山楂树的树洞里,蜷缩着个穿蓝布褂的年轻人,正是王大狗。他的腿被腐心藤缠着,脸色发白,却还紧紧护着怀里的竹篓,篓子里装着半篓红透的山楂果,像捧着堆星星。
“哥!”王丫儿冲过去,红衣的“妹”字与王大狗褂子上的“哥”字碰在一起,发出“嗡”的轻响,缠在他腿上的腐心藤瞬间枯萎,化成了灰。
王大狗抬起头,看见妹妹,眼睛突然亮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丫儿……你咋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他想站起来,却腿一软,石牙赶紧扶住他,“我、我找到甜山楂了,你尝尝……”
他从竹篓里拿出颗最红的山楂,递到王丫儿嘴边,自己的手却抖得厉害。王丫儿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眼泪却掉了下来:“甜……哥摘的都甜。”
小张蹲下来,帮王大狗解腿上的藤条:“你这褂子上的‘哥’字,跟丫儿红衣上的‘妹’字是一对吧?刚才碰在一起,藤子都怕了!”
王大狗这才注意到众人,看着石牙怀里的铁环,又看了看阿影的星芒刃,突然红了眼眶:“是你们……救了我们兄妹?”
“是你自己的念想救了自己。”老李递给他水囊,“你护着山楂的劲儿,比啥都管用。腐心藤怕的,就是这股子不想让妹妹失望的念想。”
王大狗喝了口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纸:“这是福来栈掌柜留下的,我在他账本里找到的……他说牵魂草不是用来害人的,是能聚‘亲缘念’的,只要兄妹同心,这草就能护着我们……”
石牙接过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真切:“牵魂牵的不是魂,是心。心在一处,藤不缠,瘴不侵,万里也能找到回家路。”
铁环突然从石牙怀里跳出来,悬在老山楂树的枝桠间,光圆扩大到能罩住所有人。环上的印记们——小张的竹篾纹、老李的酒坛印、阿影的星芒点、王丫儿的红衣痕、王大狗的山楂影——都亮了起来,在光圆里拼成了朵五瓣花,花心正是那行“心在一处”的字。
“这环……活了?”小张张大了嘴,竹篮差点掉在地上。
石牙望着光圆里的五瓣花,突然明白爹刻环时说的“圆满”。不是人多,是心齐;不是路顺,是愿意为彼此停下来。他想起出发前娘往他背包里塞的槐树叶锦囊,此刻锦囊里的叶子正透过布面发光,与铁环的光圆呼应着,像在说“回家吧”。
“走,回家。”石牙把王大狗扶起来,铁环的光圆在前面引路,“王大叔肯定等急了。”
回程的路格外轻快。王大狗背着王丫儿,竹篓里的山楂果晃出甜甜的香;小张跟在旁边,给他们讲驿站掌柜的瘸腿是怎么来的(据说是年轻时救迷路的孩子被狼咬的);老李和阿影走在后面,老李的酒葫芦时不时递到阿影嘴边,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撞出阵阵笑声。
石牙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交织的影子,铁环在他掌心轻轻转着,光圆里的五瓣花始终亮着,像枚永不凋谢的勋章。他突然想起红龙伊芙的考验,其实从一开始,忆魂花映出的就不是单个的记忆,是他们所有人的念想缠在一起的样子——那才是最硬的铠甲,最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