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安插耳目全知晓,庞士元近况揪人心
雪停之后的第三天,将军府的门房前来通报的时候,诸葛亮正在对着案几上的密信发愣呢。
那封信上玄鸟火漆的碎末掉进了青瓷茶盏里,就跟烧焦了的鸦毛似的。
“夙公子想要见您。”门房的声音透过门帘传了进来,带着腊月里那种特有的寒冷劲儿。
诸葛亮的手指关节在信纸上轻轻一敲。
他早就该想到的呀。自从那天在宫道上碰见之后,夙子离看他的眼神,就跟猎人瞅着陷阱里的猎物没啥两样。
他把信放下,整理了一下袖口那玄色的云纹,声音低沉得就像压着一块冰似的:“请到正厅去吧。”
正厅里的炭炉烧得可旺了,但是夙子离一走进来,带起的风还是把烛火弄得摇晃了几下。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狐裘,腰间玉牌上的凤纹在火光的映照下透着一股冷光。看到诸葛亮站起身来,他就靠着雕花的门框笑着说:“将军这几天是不是特别忙啊?
我在宫道上等了两回呢,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诸葛亮没有搭话,只是垂着眼眸看着对方靴子底下的雪印子。那雪是昨天没化完的,这么看来,夙子离肯定是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他的指尖抵着案角,脑海里就想起前天晚上在偏厅翻看的账本了。上个月初领了二十坛西域葡萄酒,账本上记着送了三坛给礼部侍郎,可是库房里却明明白白少了五坛。“将军府这雪扫得可真干净啊。”夙子离冷不丁地踱步到博古架跟前,手指头在那尊青铜虎符上轻轻滑过,“就连瘫在暖阁里的战俘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呢。”
诸葛亮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
他老早就怀疑府里有叛徒了,可真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庞士元是半个月前被他从冰天雪地里背回来的呀,那时候他右臂还打着石膏呢,雪水把里衣都浸透了,在青石板上弄出一大片湿乎乎的印子。
“夙公子这消息可够灵通的啊。”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家伙,连病人的事儿都到处乱讲?”
夙子离转过身子,眼梢挑起来就像一把刀似的:“将军你还真以为,月星那些残余势力能在京城藏多久啊?
皇上昨天还问我呢,说将军府的暖阁是不是比宗正寺的地牢还舒坦。”他往前逼了两步,狐裘上的银线蹭到了诸葛亮的衣袖,“你觉得王室能容忍你养着一个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狼吗?
等庞士元哪天得势了,第一个要咬的就是你的喉咙。”
诸葛亮往后退了小半步,后背就靠上了冰凉的檀木屏风。
他脑海里浮现出庞士元昨天靠在他肩膀上喝药的样子,那喉结在瓷勺下面滚动着,还有那人用左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说“阿亮,这药好苦”的时候,睫毛上还沾着药汁呢。
“他不会的。”他听到自己这么说道,声音里那种笃定连他自己都有点吃惊。“不会?”夙子离笑出了声,“等宗正寺的刑具往他跟前一放,等他晓得是你亲手把他送进去的——”他突然就停住了,手指在诸葛亮胸口点了点,“到那个时候啊,庞士元恐怕得恨你恨到骨子里去。”
诸葛亮的左手一下子就紧紧攥住了。
他记起密信里写着“三日后交于宗正寺”的那些字,也想起庞士元说“你娶你的公主,我当我的病秧子”的时候,他右手在被子底下直发抖的样子。
他猛地伸手抓住夙子离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对方的眉峰都皱起来了:“行了,别说了。庞士元可不是能让你随便摆弄的棋子。”
夙子离的瞳孔一下子缩成了两个小点。
他看着诸葛亮泛红的眼尾,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将军这么着急做什么呢?我这儿倒有个治瘫病的法子——”他把手抽回来,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狐裘,“从西域来的雪蟾膏,要是敷在百会穴上啊,说不定能让庞士元的手指头动一动呢。”说完,他就转身朝着门口走去,靴子底下的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印子,“将军要是想要的话,明天辰时,西市的茶棚见。”
正厅的门“吱呀”一声关上的时候,诸葛亮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就像敲鼓一样。
他从袖子里摸出那封密信,火漆的碎屑扎得手掌心生疼——原来夙子离早就准备好了后招啊,既想逼着他把人交出来,又想用药方来当诱饵呢。他紧紧地握着信,朝着暖阁那边走去。靴子踩在地上的雪印上,就好像是把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给踩碎了似的。
将军府的后院里,梅树开得那叫一个旺盛。
苏佣人推着轮椅,刚转过月洞门,就看到庞士元正抬着头看树枝间的红梅花瓣呢。
庞士元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锦袍,外面还披着诸葛亮昨天刚送给他的兔毛斗篷。他左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随着轮椅的滚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
“公子,您看,这梅花开得多好啊。”苏佣人嘴里呼出白色的热气,伸手想把庞士元肩膀上的落梅给弄掉,还问他,“要不要再靠近点看呢?”
庞士元把头歪向一边,眼尾那点红印子在阳光下好像淡了一些,他问道:“这花……叫啥名儿啊?”
苏佣人一下子愣住了。
前天的时候,公子还指着梅树说“等花开了让阿亮折一枝呢”,今天怎么就忘了呢?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落梅花瓣,递到庞士元面前说:“这是红梅,可香了呢。”
庞士元接过花瓣,放在鼻子跟前轻轻闻着。
他突然看到转角处闪过黑色的衣角,睫毛微微抖了一下,手指摩挲着花瓣说:“红……梅。”然后他抬头看着苏佣人,眼角微微往上挑了挑,问道:“它比雪好看吗?”
苏佣人被他这么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手帕说:“那肯定比雪好看啊,雪化了就没了,这梅呢……这梅在雪里开着,就好像是雪把花给冻住了一样。”“雪把花冻住了……”庞士元嘴里嘟囔着,眼睛却越过苏佣人,看向转角处那一片玄色。
他瞧见诸葛亮就站在梅树底下呢,玄色的大氅上沾了几朵梅花,正朝着他笑呢。
庞士元故意把花瓣抓到手掌心里,然后皱着眉头说:“苏姐,我手疼。”
苏佣人一听,急忙去摸他的左手,着急地说:“是不是又冻僵了呀?那我现在就推您回暖和的屋子去——”
“不用。”诸葛亮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他走到轮椅前面,蹲下身子,把手掌盖在庞士元攥着花瓣的手上。
梅花的香味和诸葛亮身上的沉水香混在一起,把庞士元的手指头都裹住了。诸葛亮说:“阿元不是想看梅花吗?那就再坐一会儿呗。”
庞士元看着诸葛亮眼睛下面还没消下去的黑眼圈,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揉了一下,软乎乎的还疼。
他把手松开,手掌里有半片被揉皱了的花瓣,就问:“阿亮,这花……叫啥来着?”
诸葛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一下子就想起刚刚在正厅听到的那些话,还有夙子离说“庞士元会恨你”的时候那副得意的样子。
诸葛亮伸手把庞士元头发上的梅花花瓣弄掉,手指尖擦过庞士元的耳朵尖,然后说:“红梅。”又接着说,“在雪里开着,就像……就像阿元的眼尾。”
庞士元的耳朵尖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把脸扭向一边,去瞧那梅树,就瞧见枝桠子中间有一朵红梅开得特别艳丽,正好朝着他这边呢。
他就盯着那朵花看,都看入迷了。一直到诸葛亮身上的温度透过斗篷传过来,这才听到诸葛亮小声儿地说:“等那朵花开到最盛的时候,我摘下来给你。”
傍晚的暮色都爬到屋檐上了,庞士元就坐在梅树底下发呆。
他瞅着那朵还没完全开的红梅,就想起诸葛亮说“摘给你”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亮得比星环还厉害呢。
风带着梅香吹过他的手背,他下意识地就用左手去够那朵花,指尖刚碰到树枝,就听到身后传来走路的声音。
“阿元在看啥呢?”诸葛亮的声音带着寒气,可又有几分他从没听过的温柔劲儿。
庞士元一回头,就瞅见诸葛亮抬手把那朵红梅给折下来了。
这暮色里头,红梅映着他的眉眼,就像一团烧得旺旺的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