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作为“族长夫人”的荣耀与煎熬,以及虎天沉默却如山脉般坚实的守护,最终是如何被命运的残酷彻底碾碎。
那份“让阿雅做虎天雌性”的念头,并非一时冲动。它像暗处的菌丝,在长期无子的压力、族人日渐明显的失望、以及阿雅带来的对比下悄然滋生。林溪开始笨拙地“撮合”——在虎天面前反复提及阿雅的聪慧与特别,制造他们“偶遇”的机会,甚至主动邀请阿雅来家里,自己则借口离开。
阿雅的反应很微妙。她从不明确拒绝林溪的“好意”,面对虎天时依旧笑靥如花,分享她的新奇发现,偶尔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崇拜。但她也不会越雷池一步,对待虎天和其他围绕她的雄性似乎并无不同。这种若即若离,让林溪越发焦虑,她误以为是自己这个“正牌伴侣”的存在阻碍了阿雅,于是,她做了一件自认为“伟大”的牺牲——直接向虎天提出,接纳阿雅。
她永远记得虎天当时的眼神。震惊,不解,然后是深沉的痛楚和愤怒。
“林溪!”他的声音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你把我当成什么?又把我们的结契当成什么?我虎天的伴侣,只有你一个。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不要再提这种话!”
他的拒绝斩钉截铁,却没能打消林溪心中那扭曲的“为他好”的念头,反而让她更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愧疚、自卑、恐惧,还有一丝不被理解的委屈,混合成一种毁灭性的偏执。她偷听到了关于圣果的禁忌传说——那是只在部落重大祭祀时由大祭司谨慎使用、用以沟通先祖或激发勇士潜能的灵物,过量则能引发无法控制的情欲。
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都浸透着冰冷的绝望。她偷出并研磨了微量圣果(她不敢多用,也弄不到更多),准备了很久,终于凑到了,她手指颤抖着将粉末混入虎天每日必饮的、她亲手熬制的肉汤。又借口虎天有关于部落未来的“重要机密”要单独告知,将好奇心旺盛的阿雅骗到了那个远离聚居地、她提前布置过的僻静山洞。
她躲在洞外的岩石后,听着里面先是虎天疑惑的呼唤,然后是陡然粗重混乱的呼吸,和阿雅惊慌的“族长?你怎么了?……别过来!”的尖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罪恶感和一丝扭曲的“即将解脱”的希冀在她脑中激烈厮杀。
就在这时,火把的光芒猛地照亮了洞口!是大祭司和巡逻的勇士!原来,阿雅前来赴约前,或许出于不安或炫耀,向几个亲近的雌性提了一句“族长有秘密事找我”,其中一人觉得蹊跷,告知了正在巡查的大祭司。
一切暴露在刺眼的火光下。洞内衣衫不整、神智混乱的虎天,惊慌哭泣、楚楚可怜的阿雅,以及洞外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林溪。
“圣果的气息!”
大祭司的鼻子灵敏,瞬间分辨出空气中残留的异样甜香,勃然变色。阿雅的哭泣指控(“我不知道……林溪姐姐让我来的……族长他忽然就……”),加上林溪无从辩驳的惨状和搜出的剩余圣果粉末,构成了铁证。
“恶毒!”
“亵渎圣物!陷害族长!谋害贵客!”
“她不配为我虎族之妇!”
“按律当处以石刑!”
……
唾骂和怒吼如潮水般涌来。林溪蜷缩着,世界一片灰暗。是虎天,即使在被勇士们勉强压制、药力未退、双眼赤红的状态下,他嘶吼着挣脱,用宽阔的脊背牢牢挡住所有投向林溪的恶意目光。
“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我未能约束自己的伴侣!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我,虎天,自愿放弃族长之位,脱离虎族!以此,换她一条生路!”
部落哗然。最终,在几位长老复杂的神色和大祭司冰冷的默许下,驱逐,成了对他们最后的判决。虎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撕下了代表族长身份的兽纹额带,掷于地上。他搀扶起几乎无法行走的林溪,在所有族人或愤怒、或鄙夷、或惋惜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出了部落的篱墙,走进了危机四伏的茫茫森林。
森林的生活,剥离了一切文明与部落的虚饰,只剩下最原始的生存挑战。虎天是强大的战士,但失去了族群的支撑、药物的补给、安全的营地,独自保护一个心灰意冷、几乎丧失行动能力的雌性,困难呈几何级数增长。他狩猎时不得不更加冒险,受伤成了家常便饭;寻找安全的栖身之所耗费大量精力;食物并不总能保证。
但虎天从未抱怨。他沉默地处理好自己流血的伤口,将最嫩的肉撕给她,自己啃食筋络和骨头;他用能找到的最柔软干燥的皮毛为她铺床;他在寒冷的夜里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用体温驱散寒意。他甚至会笨拙地尝试讲一些过去狩猎的趣事,试图让她苍白的脸上能有一丝笑意。
林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虎天眼中日益加深的疲惫,身上越来越多、来不及完全愈合的伤疤,都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的心。那份深沉的爱,在此刻的绝境中,显得如此具体而灼痛。她后悔了,前所未有地后悔。她开始努力,学习辨认简单的野菜,尝试处理猎物的皮毛,尽管做得笨拙而糟糕。她想回应他的爱,想减轻他的负担,却总觉得无力。
虎天看着她笨手笨脚却努力的样子,眼神会柔和一瞬,摸摸她的头,说:“别累着,有我在。” 这句话,比任何斥责都让她心痛。
那一天终于来临。虎天发现了一处可能有丰富浆果和中小型猎物出没的山谷,但需要穿过一片较为陌生的林区。他仔细检查了窝棚周围的防护,再三叮嘱:“溪,就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我最迟日落前一定回来。”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步入丛林。阳光穿过树叶,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是林溪记忆中,关于他的最后一片温暖色彩。
日落,月升,繁星漫天。虎天没有回来。
恐惧扼住了林溪的喉咙。她等了一天一夜,精神濒临崩溃。最终,对虎天的担忧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她冲出了相对安全的范围,沿着记忆中虎天离开的大致方向,跌跌撞撞地寻找。
森林在她眼中变得狰狞。每一处阴影都像潜伏的怪兽。然后,她闻到了——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循着气味,她看到了被暴力撕扯开的灌木,土地上拖拽的骇人痕迹,几片染血的、属于虎天兽皮衣的碎片挂在荆棘上……
“不……虎天……不!”
绝望的悲鸣尚未完全冲出喉咙,身侧浓密的蕨类植物丛中,猛地亮起两盏幽绿、残忍的“灯笼”——属于大型掠食野兽的眼睛。腥臭的呼吸喷吐而来。
最后刹那,无尽的悔恨与对虎天命运的揪心担忧,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