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柔光透过窗棂悄然漫进卧室。
白玉泉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朝身侧望去——
床边空无一人,只余一片清冷。
他倏地睁大双眼,迅速环顾房间每个角落。
空荡的卧室内,哪里还有他心爱女子的踪影?
心脏像是被骤然攥紧,伤口的刺痛此刻已微不足道。
他掀开被子,赤足便冲出了卧室。
''如意?''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未愈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客厅、餐厅、偏厅……都没有她的身影。
就在恐惧即将攫住他心脏的瞬间,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然后,他看到了她。
梁爽伏在书桌上睡着了,手边摊开着程淼厚厚的病历。
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眼下却带着淡淡的青黑。
纤细的手指还握着一支笔,病历的某一页上,被她用红笔圈出了几处异常的数据。
那一刻,所有因她不见而生的惊慌焦灼,都化作了汹涌的心疼。
这个傻姑娘……是不是一夜未眠,都在研究母亲的病情?
他走近,动作极轻地抽走她手中的笔,生怕惊醒了她。
然后,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左臂的伤口,用右臂穿过她的膝弯,试图将她打横抱起。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放得极轻,梁爽还是在他抱起她的瞬间惊醒了。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直到对上白玉泉近在咫尺的、盛满心疼与柔情的眼眸,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放我下来…你的伤!''
她瞬间清醒,挣扎着想下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别动,如意。''白玉泉的手臂收紧了些,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没事。''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时,自己的耳根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绯色。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的脸都红得发烫,却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暧昧,仿佛连晨曦的光束都变得缠绵起来。
梁爽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脸,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以及那双只映着她一人身影的桃花眼,一时忘了言语,任由他抱着自己,一步步稳稳地走向客房。
当后背陷入柔软的床垫时,梁爽的心跳骤然停滞了一瞬。
这张床——她再熟悉不过。
那一夜,白玉泉失控地将她禁锢在身下,用滚烫的唇瓣封住她的抗议。
记忆如野火般燎原:他沉重的呼吸拂过颈侧,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那个绝望的吻,几乎夺走了她所有氧气。
想到这里,一阵燥热从心底窜起。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连耳廓都泛起透明的绯色,仿佛被那夜的记忆灼伤了肌肤。
就在她羞赧难当之际,忽然察觉到白玉泉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显然也从她泛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里,窥见了她此刻的心绪。
那些缠绵的记忆如潮水般漫上心头——他的耳根迅速染上一层绯红,呼吸微乱,原本从容的动作忽然凝滞了一瞬。
他慌乱地移开目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他匆忙替她掖好被角,动作依旧轻柔,却难掩一丝慌乱,仿佛正小心翼翼地守护一个易碎的梦境。
''睡吧,''他抚过她微蹙的眉心,指尖带着克制的温柔,''等你醒了再说。''
就在这时,客房门被轻轻叩响。
曲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少爷,有事向您汇报。''
这声通报让空气微微一凝。
白玉泉抚在梁爽眉心的手停顿了一秒,方才萦绕在他周身的所有慌乱与柔情,在这一秒内被尽数收敛、封存。他收回手的动作变得干脆利落,不再有先前的轻柔与迟疑。
他并未看向梁爽,而是直接转向门口,声线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杂念:
''进来说,如意不是外人。''
曲毅推门而入,视线在触及房内情景的刹那有明显的停顿,但他迅速垂眸,恢复了惯常的恭谨姿态。
他走到白玉泉身侧,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屏幕上正显示着那则关于西山车辆焚毁的新闻。
\"少爷,冥灯的车……被处理掉了。\"
听到\"冥灯\"二字,梁爽的心猛地一沉。
白玉泉的目光扫过新闻标题和配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深沉了几分。
曲毅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老爷子那边,已经知道您被冥灯袭击的事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白玉泉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回梁爽脸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芒。
他轻轻握住梁爽露在被子外的手,目光仍停留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头也不回地问:\"还有别的事?\"
曲毅略一迟疑,继续汇报:\"方才陈管家来电,说雷医生不久将被调回老爷子身边。老爷子会另行安排其他医生来照料夫人。\"
\"只是...\"曲毅的眉头微蹙,\"属下担心新来的医生未必能胜任。毕竟连雷医生这段时间,也仅仅是勉强维持夫人的状况,夫人的病情始终未见好转。\"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梁爽,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
梁爽敏锐地捕捉到那道目光,立即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垂下眼帘,将一切心思藏于平静的表象之下。
“知道了,你先出去。”
白玉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并不愿借母亲的病情来绑架梁爽,更不愿以此迫使她留下。
待曲毅离去,室内重归寂静。
梁爽的目光沉静如深潭。昨夜她反复研读程淼的病历,不得不承认雷涛的治疗方案严谨规范,在医学层面确实无可指摘。
——而这,恰恰令她更加警觉。
如果连她都找不出专业层面的破绽,那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恐怕更为复杂。
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三个亟待厘清的谜题:雷涛与钟离的真实关联、钟离对白家的渗透程度,以及那位始终隐在幕后的“二爷”。
而要触及这些核心,留在白玉泉身边,是唯一的选择。
她撑着手臂,缓缓坐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昨晚仔细看了你妈妈的病历。''她略微停顿,像在谨慎地选择措辞,“这位雷医生,是什么来历?”
白玉泉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平和:\"雷医生是我姥爷最信任的家庭医生,他一直在程家地产旗下的一家郊外养老院工作,那家养老院主要接收一些需要长期照护的老人。\"
\"五年前,姥爷身体需要调理,养老院推荐了他。他与姥爷颇为投缘,渐渐成了姥爷的私人医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你离开后,我妈的病情反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医生,姥爷才临时将他调来照看。\"
当听到\"姥爷最信任的家庭医生\"这个称谓时,梁爽的心猛地一沉。
在程家这样的权势漩涡中,能够获得家主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本身就极不寻常——绝不仅仅是医术高明就能做到的。
而当\"五年\"这个时间从白玉泉口中说出时,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起。
五年。
足够让一个婴儿学会走路说话,足够让一棵树苗长成亭亭华盖。
而钟离,竟然能用这么长的时间下一盘棋。
如果雷涛真是钟离布下的暗棋,这意味着这场布局至少持续了五年之久。
钟离究竟在图谋什么,需要花费如此漫长的时间精心经营?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涌,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的抉择。
梁爽轻轻攥紧被角,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
这确实是最合理的安排——既能名正言顺地留下调查,又能确保程淼得到妥善治疗。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思绪尽数压回心底,再抬眼时,目光已是一片沉静的湖泊。
''既然暂时没有更合适的医生接手……''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如果你还相信我,或许可以让我继续负责你妈妈的治疗。''
白玉泉明显怔住了。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骤然被点亮,难以置信的光芒一闪而过,如同夜空中猝然划过的流星。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再开口时,声线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颤:
''如意,我当然相信你。''他顿了顿,像是怕惊碎眼前的情景,将语气放得极轻,''可你……真的愿意留下来?''
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裹挟着一种不敢宣之于口的期盼。
他甚至不敢去深思这个决定背后是否另有深意,只是本能地抓住这一线微光——这是否意味着,那扇一直对他紧闭的门,终于开启了一道缝隙?
梁爽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失而复得的欣喜尽收眼底,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而复杂的酸涩。
他这样毫不设防的欢欣,反而映照得她心中的计算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灼热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妈妈的病情耽搁不起。我会尽我所能。''
这个回答,在职业的边界线上划下了清醒的刻度,却也在白玉泉黯淡的世界里,投下了一束实在的光。
白玉泉的唇角再也抑制不住地扬起,连带着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明亮而轻快:
''好,我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