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晨光熹微,乔念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就见,正红色嫁衣以金线绣出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袖口与裙摆处点缀着细密的珍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赤金点翠凤冠沉甸甸地压在发间,珠翠环绕,步摇轻垂。
她轻轻抬手抚过冠上垂落的流苏,指尖微颤。
“小姐今日真美。”凝霜为她整理着衣领,声音带着哽咽。
大抵是想起了乔念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多不容易。
而乔念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她不是第一次嫁人了。
熟悉的套路,她已经走过一遍。
甚至方才来给她梳头的,都是上回那位福气很好的婆婆。
只是,上回她是为了躲赐婚的圣旨。
而这次,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同一个人一生一世。
大抵也是因此,她此刻才会如此紧张。
正想着,门帘轻响,哥舒云携着萧清暖走了进来。
三人见到盛装的乔念,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念念...”哥舒云快步上前,见到乔念一袭红衣,眼睛都亮了,上前便握住了她的手,“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美。”
萧清暖凑到跟前,眼睛亮晶晶的:“这嫁衣上的刺绣可真精致,是宫里绣娘的手艺吧?可比上回嫁给我大哥时的那件要好看多了……”
话说到这儿,萧清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眸子透着惊恐,不住地在乔念和哥舒云的脸上游移。
原是想着,她说错了话,必是要惹得二人不快。
却没想到,乔念和哥舒云竟都没怒,反倒是齐齐冲着萧清暖笑了起来。
哥舒云抬手,揉了揉萧清暖的脑袋,“不必如此,这里没人会在意此事。”
当初乔念嫁给萧何是权宜之计,更何况,如今萧何的心意她最明白不过,又怎会介意?
萧清暖这才舒了口气,冲着乔念一笑,“你与王爷历经磨难,终成眷属,定能相伴到老。”
哥舒云也轻笑,“是啊,祝你二人白首不分离。”
乔念透过铜镜望着她们,眼眶微微发热。
这些祝福简单却真挚,恰是她最想要的。
正说笑间,远处忽然传来喧天的锣鼓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
凝霜快步走到窗边张望,回头时脸上满是欣喜:“王爷带着迎亲的队伍来了!”
哥舒云连忙为乔念盖上龙凤呈祥的喜帕,低声叮嘱:“记住了,等下可不能自己掀盖头。”
喜帕落下,视线被一片喜庆的红色笼罩。
乔念只能透过薄纱隐约看见晃动的人影,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喧闹声。
宅院外,楚知熠一袭玄色婚服,骑在高头骏马上。
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虎卫十兄弟今日都换上了崭新的戎装,分列两侧。
“王爷,待会儿可要多给些喜钱!”老五高声笑道。
“就是,可不能亏待了拦门的姐妹!”
楚知熠唇角微扬,目光始终落在宅院大门上:“今日随你们闹。”
大门开启的瞬间,鞭炮齐鸣。
虎卫们一拥而上,嘻嘻哈哈地撒着喜糖和铜钱。
孩子们欢叫着捡拾,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楚知熠翻身下马,步履从容地走向院内。
阳光落在他身上,玄色婚服上的金线刺绣闪闪发光。
他今日特意将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更显得眉目如画,气度非凡。
哥舒云和萧清暖守在房门前,见楚知熠走来,相视一笑。
“王爷要想接走新娘子,可得先过了我们这关。”哥舒云笑道。
萧清暖连忙点头:“对对对,要作却扇诗!”
楚知熠轻笑,略一思索便吟道:“红妆掩映玉容娇,却扇轻遮分外娆。今日得携纤纤手,共谱琴瑟度春宵。”
院内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虎卫们更是鼓掌起哄:“王爷好文采!”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房门缓缓开启。
盖着喜帕的乔念在凝霜和穆梦雪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楚知熠的目光立刻定格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
透过薄薄的丝绸,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
“我来接你了。”他低声道,声音里满是珍重。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楚知熠将乔念打横抱起。她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隔着喜帕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这个怀抱温暖而安稳,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宅院外,十六抬鎏金花轿静静等候。
轿身以金漆绘着鸾凤和鸣的图案,轿顶缀着红色的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楚知熠小心翼翼地将乔念放入轿中,低声叮嘱:“坐稳了。”
她轻轻点头,喜帕随之晃动。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乔念端坐在轿中,听着外面震天的锣鼓和欢呼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花轿稳稳起轿,迎亲队伍缓缓向王府行去。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孩子们追着花轿跑,争抢着从空中洒落的喜糖。
没有人注意到,在街角的茶楼二层,一扇半开的窗后,萧衡静静而立。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朴素的青衫,仿佛只是个偶然驻足的路人。
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顶华丽的花轿,直到它转过街角,消失在视线中。
手中茶盏已凉,他却浑然未觉。
过往种种回忆袭来,有她跟在他身后,唤着他衡哥哥。
有她满脸委屈,站在萧府门前,让他娶她。
有她淡漠决绝,避开他的手。
还有她为救他,陷入危机……
太多太多的画面涌来,只让萧衡的心如同被一把钝刀子一点一点慢慢割开一般。
他承认,饶是到了今日,饶是已经刻意让自己去远离她,他也还是无法将心中这股子爱意抹去。
遗憾吗?
如何能不遗憾呢?
他差一点就能将她娶进门,差一点就能与她共白首。
可,遗憾又有何用呢?
是命运将她从他的手中夺了去,也是他不争气,亲手将她推开……
花轿远去,锣鼓声渐消。萧衡缓缓关上窗,将满街喜庆隔绝在外。
茶楼雅间重归寂静,唯余一缕茶香袅袅。
他提起茶壶,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
茶水滚烫,他却一饮而尽,任由那灼热从喉间一路烧到心底。
“祝你幸福。”
一声轻语消散在空荡的房间里,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