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哒”一声落下的轻响,让池黎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扫过这间虽然简洁却处处透着江云寒生活痕迹的公寓。
池黎抿紧了唇。乖乖呆着?他做不到。
失忆和满身的伤痕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头,周围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和未知。
他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记忆,弄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直觉告诉他,他的“处境”绝谈不上安全。
池黎没有立刻出门。
他先是在公寓里谨慎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江云寒没有留下什么监视设备,然后从昨天换下的脏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仅有的几样东西:一把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识的钥匙,几张皱巴巴、面额很小的零钱,以及一张被水浸过、字迹模糊不清的超市小票。
线索少得可怜。
他将钥匙和零钱收好,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观察。
这里似乎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区,楼下有零星的老人和孩子在活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大致记得昨天江云寒带他回来的路线。
没有多做犹豫,池黎将兜帽拉低遮住大半张脸,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公寓的门。
楼道里很安静。他快步下楼,尽量避开可能的摄像头,融入街边稀疏的人流。
该从哪里找起?他毫无头绪。或许是昨天醒来的那条巷子?或者……试试那把钥匙能打开哪里的门?
池黎一边思考,一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同时留意着沿途的店铺和建筑。
他来到一个老旧的街口,这里有些零散的小摊贩。其中一个摊位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钥匙和锁具,老板是个看起来有些年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
池黎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他拿出那把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钥匙,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困惑,对老板说:“大爷,不好意思打扰您。我前两天捡到这把钥匙,也不知道是谁丢的,看样式像是这附近的,您见多识广,能不能帮看看,这种钥匙大概是开哪种门的?我好挨家挨户问问去。”
他编造的理由不算完美,但表情诚恳,加上他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带着伤,看上去确实像个遇到麻烦的年轻人。
摊主大爷性格挺和善,话也多,接过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光看了看齿纹。
“嘿,小伙子心肠不错嘛。”大爷推了推老花镜,“这种钥匙啊,现在不多见了。你看这齿纹,比较简单,不是现在那种复杂的防盗门锁。看这磨损程度,用的年头不短了。”
“依我看啊,像是老式居民楼那种单元门的钥匙,或者是那种独门独户带小院的老平房的门锁。咱们这片老城区,西边那片还没拆迁的筒子楼,还有南边老街后头那些老房子,挺多还用这种锁。”
池黎听得认真,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他又跟大爷闲聊了几句,确认了西边筒子楼和南边老街的大致方位,这才道谢离开。
根据摊主提供的线索,池黎开始在附近的区域小心地游走,重点留意那些看起来有些年头、门锁样式老旧的单元门和独户门。
他不敢轻易尝试,只是默默观察、记忆,同时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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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音乐学院下午的课程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学楼。
江云寒独自一人,背着那个简单的黑色书包,步伐不疾不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清气息,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江云寒同学!”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江云寒脚步微顿,没有立刻回头,直到对方小跑着追到他身侧,他才缓缓侧过脸。
叫住他的是一个长相明艳的女生,化着精致的淡妆,衣着时尚,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她看着江云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耳边的碎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和精致的手链。
“江同学,下周是我的生日,家里会办一个小派对,我想邀请你参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女生语气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是音乐系公认的系花,家世也好,主动邀请一个男生,在她看来已经是极大的示好。
江云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礼貌而疏离地移开,声音平淡无波:“抱歉,没时间。祝你生日快乐。”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对方的反应,便重新迈开脚步,径直离开了。
女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精心维持的优雅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站在原地,看着江云寒冷漠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什么人啊!给脸不要脸!”一个跟着女生的朋友立刻凑上来,满脸不忿地低声抱怨,“薇薇你邀请他是看得起他!他那副样子,整天冷着张脸,听说住的地方也破破烂烂的,请他干什么?多晦气!”
被称为薇薇的女生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她猛地转头,抬手——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那个多嘴的朋友脸上。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几个人都惊愕地看着她。
女生收回手,眼神锐利如刀,盯着被打懵了的朋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闭上你的嘴。我看上的人,轮得到你来评价?”
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也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
江云寒回到公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脱下鞋子,没有开灯,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走进客厅。
在纯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静默了几秒。然后,指尖落下。
琴声流淌出来,是一种……舒缓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隐隐透着某种探寻和不确定的旋律。
当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时,江云寒才抬起头,看向门口。
池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江云寒,仿佛刚才一直在聆听。
见江云寒看过来,池黎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温和了些:“可以吃饭了。”
江云寒点了点头,站起身,跟着他走到餐桌旁。
三菜一汤,家常菜式,卖相普通,但香气扑鼻。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开始用餐。气氛比早餐时更自然些,但也更微妙。
吃到一半,江云寒夹了一筷子青菜,没有看池黎,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今天出去了。”
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
池黎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江云寒。
少年垂着眼睫,专心致志地吃着饭,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