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问韩照薇,要不要跟他去坪山县逛一逛。
韩照薇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手肘撑在腿上,托着鹅蛋脸,眼睛转了转,露出几分笑意,摇头拒绝了他。
“我不爱逛街,你去吧,我要修炼。”
林白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独自一人前往坪山。
北线军驻扎的地方距离坪山不过两三里,出了营门都能看到低矮的草灰城墙。
大潮之日那天,坪山县基本没怎么抵抗,便被妖魔攻破。
妖魔入城,收拢百姓,对坪山县内官府衙门、士族豪绅屠杀一口,过半的人口尽吞下肚,如今只剩不到六万余人。
晨雾还没散,空气中飘着一股泥泞混着新鲜木头的气息。
不想产生惊扰,林白换上常服,再一次戴上青面恶鬼面具,入了城。
和他想象的热闹集市不同,街面上窜动着拥挤的人群,人群朝向一个方向,缓慢涌去。
这些人衣衫上的补丁叠着补丁,不少人的脸黄得像蒙了层土,连走路都有些打晃。
感觉这坪山县......跟之前来没好多少啊。
脸上跟要死了爹一样,这些人哭丧着脸,要干嘛?
林白拦住一人,问道:“老伯,你们这是做什么?”
步履蹒跚的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指了指前方,沙哑地回应:“看杀头,官府要杀头。”
“杀头.....有人犯什么事了?”林白追问。
这老伯看林白衣着光鲜的样子,便连连摆手,不再多言。
林白见状,没说什么,默默跟着人群一起走,来到杀头的地方。
这里是县城中心。
法场设在老戏台,旁边一侧向阳位置,另有木台搭起一座监斩台。
监斩台上,姓梁的代理县令正翘着二郎腿喝茶,嬉笑着与身旁下人说话,宽大的青色官袍遮住凳子,就像一个人浮空坐着一样。
他身边还站着不少威武雄壮、身着崭新皂衣的衙役,虎视眈眈地盯着戏台上那群跪着等着砍头的“流寇”。
林白看向跪着的“流寇”,共有十余人,老中青都有,却没换囚衣,穿得与台下流民差不多。
其中有一名老汉,双手被捆着,跪在戏台上,身边还站着一名哭哭啼啼的女童。
那女童不过五六岁,穿着烂不敝体的花裤子花褂子,头发乱得像枯草,那脸蛋脏兮兮的,两道泪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清晰可见。
她一手拿着破旧布包,一手死死抱着老汉胳膊,和老汉一样,形瘦如柴。
林白刚走近,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一名衙役举起蒲扇大的手,甩在了女童脸上!
女童被一巴掌扇得撞在木桩上,头昏目眩,怀里的破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半块灰色窝头。
老汉大急,女童捂着头嚎啕大哭,衙役还想抬脚踹,林白猛得跳上台,怒斥的声音已从面具里传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监斩台上的梁县令听到声音,收起嬉笑,放下茶杯,眯着眼,打量忽然跳出来的年轻人。
他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年轻的少年,约莫十几岁,却如此眼熟......
衙役撸着袖子就冲过来:“哎!?你小子哪来的野种?敢阻挠官府行刑!?”
他伸手就要摘林白的面具,还没碰到面具边缘,林白的脚已经踹在他肚子上。
那衙役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砸在戏台柱子上,口吐酸水爬不起来。
其他手下和衙役瞬间涌了过去。
这一下,让梁县令的后颈瞬间冒了冷汗,恐惧的凉意从尾椎骨直接窜到头顶。
在这附近,敢这么肆无忌惮打人的,除了那个年轻的大人,还能是谁?
他站了起来,喝止还要动手的手下,拱手道:“林大人,请上座。”
林白抬手摘下面具,阳光照在他脸上。
他站在台边,目光扫过太师椅上坐出的汗渍,恶心到家了。
又看了眼底下跪着的百姓,语气寂然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梁县令不停的冒汗,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热的茶水,加上季节释放的炎热,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领子。
那被女童抱着的老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哑着嗓子喊:“大人,这狗官私吞赈灾粮!”
林白目光如剑,直指梁县令。
梁县令脸色瞬间白了,忙摆手:“胡说!!是城里来了新灾民,我这是一视同仁......”
“放屁!”老汉气得浑身发抖,“什么灾民?还不都是你这狗官的亲戚和爪牙!”
林白的目光落在梁县令脸上,没说话,却比任何呵斥都让人胆寒。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姓梁的代理县令,虽以前是牙行会长,手下管着着一大票人,但面对着乱糟糟的坪山县,人手根本不够,便收纳了附近乡县的亲戚手足,以及鹰犬打手,进城帮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适逢乱世,这些人拖家带口的,自然也要分一杯赈灾的羹。
足足有3000人!
代理县令不仅把粮食分给了他们,为了笼络人心,还多分了一些,给本地的百姓的,自然就不够了!
姓梁的咽了咽喉咙,笑着说:“大人,小的认为,眼下妖魔霍乱,救民还是得先救官。若小的不养着这一群人,他们迟早会生出乱子,到时候祸患反而更大。这群流寇抢夺粮食,目无王法,小的也只是抓了几个典型,以儆效尤,可没全都抓来啊。”
林白驳斥道:“说什么流寇!不都是被你饿出来的?!”
“上次我让宫统领给你们坪山县发了十万担粮食,够数万百姓吃一个月了!”
“你居然让3000人入城?整个坪山县现在才多少人?!”
“粮食呢?私吞多少?存于何处?赶紧给我拿出来!”
一道道斥责,让代理县令直冒冷汗,浸透后背衣衫。
他擦了擦脖子里的汗,手下扯了扯他的袖子,似乎有话要说。
得到允许后,那手下站了出来,说道:“大人,此事一言难尽,可否让我家大人稍作休息,咱们另寻一处,再作商量?”
林白看了看那小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又看了看堂下苦着脸的百姓灾民,冷笑一声:“我跟他说话,用你多嘴?!”
“给你们一个时辰,把该发的粮食都发下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若一个时辰后,我走出这法场,看到坪山县还有一人没有拿到应有的粮食,你们,人头落地。”
说罢,林白找了个干净椅子坐下,双脚搭在茶桌上,闭目憩神,不再理会他人,进入修炼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