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人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是啊，我听说有人去黑市换过些粮食，家里孩子饿得直.....”
“咱是保卫科，管厂里的事还行，管到黑市去，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可厂长都发话了，总不能不去吧？”
赞同的、犹豫的、不情不愿的，各种心思在人群里翻腾。
赵刚看在眼里，清了清嗓子：“别嘀咕了！这是任务，不管乐意不乐意，都得去！
但有一条，动作轻点，别伤人，主要是查东西，明白吗？”
众人这才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神色各异。
杨卫民站在赵刚旁边，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只想着弄肉，倒没细想这黑市背后，还有这么多养家糊口的难处。
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杨卫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
他对赵刚说：“现在是白天，黑市怕是没什么人，都是晚上才会交易。
这样，下午先安排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到半夜再动手。”
赵刚点头应道：“厂长考虑得是，晚上人多，也容易一锅端。”
他随即转向众人，提高了声音。
“都听好了，这事知道就行，别往外传，免得走漏风声。
晚上下班都别走，在厂里等着，到点统一行动！”
“知道了！”众人稀稀拉拉的应着，赵刚挥了挥手，让大家先散去。
人群渐渐散开，在回各自岗位的路上，他们的小声议论却没断过。
“半夜去？这是要动真格的啊！”
一个年轻保卫员搓着手，眼里带着点兴奋。
“我看就该把那些搞黑市的都抓起来，扰乱市场，早该整治了！”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抓？抓了他们，那急缺东西的人们去哪里买？”
这话让那年轻保卫员噎了一下。
另一个中年汉子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谁家没个难处？上回我听说有个妇女生了娃，奶水不够，还是托人在黑市换了两斤小米熬粥，不然孩子都没了。”
“可厂长发话了，不去也不行啊。”有人皱着眉头说道。
“好好的厂子不守，非得去掺和黑市的事，这叫什么事.....”
“小声点！”旁边人赶紧拉了他一把，“让科长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议论声低了下去，可每个人心里都打着算盘。
有觉得这是“公事公办”的，就应该这么做。
可更多的人却是犯嘀咕：真要把黑市搅黄了，往后家里要是急缺什么，又该找谁去？
太阳慢慢往西斜，厂里的烟囱冒出滚滚白烟，混着傍晚的寒气，在半空凝成薄薄的雾。
保卫科的人各怀心思地守着岗位，只等着半夜那趟没谱的行动，像等着一场不知输赢的赌局。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轧钢厂的大门外渐渐热闹起来，工人们揣着饭盒、裹紧棉袄往外走。
路过大门口时时，不少人都放慢了脚步。
往常这个点，保卫科的不少人早该换岗回家了。
今儿个他们却齐刷刷的守在岗位上，一个个面色严肃，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劲儿。
“哎，这是咋了？保卫科的人咋都没走？”
“谁知道呢，怕不是有啥任务吧？”
“看这阵仗，怕是不小.....”
议论声里带着猜测，工人们揣着一肚子疑惑散去，厂区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食堂开饭时，保卫科的人分批去打了饭，三三两两地坐在角落吃着，话不多，眼神却总往一起瞟。
吃过晚饭，赵刚按照安排，把人领到了厂里的值班室休息。
安顿好众人，赵刚转身去找杨卫。
此时杨卫民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杨厂长。”赵刚推门进去，语气里带着点犹豫。
“怎么了？”杨卫民抬头，见他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我去仓库转了圈，听见不少人在嘀咕。”
赵刚叹了口气，继续开口。
“说咱是没事找事，好好的厂子不守，非要去管黑市的闲事。
还有人说.....谁家没个急着用的东西，哪回不是去黑市周转？这一闹，往后大家都不方便.....”
杨卫民的眉头拧了起来，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没说话。
赵刚看着他：“厂长，我知道您是为了工人能领到肉，可这事.....怕是不得人心啊。”
杨卫民沉默了片刻，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股狠劲。
“不得人心也得干！厂里七千多工人等着过年，工业部还在上面盯着，我不能让这事儿黄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厂区。
“黑市那些人，就算咱们不去，迟早也有公安去管。
咱们这是为了厂里的工人，为了大局，只能委屈他们了。”
话说到这份上，赵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再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别乱说话，好好待命。”
“去吧。”杨卫民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疲惫。
赵刚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窗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杨卫民望着漆黑的夜空，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他知道这事不光彩，甚至可能伤了不少普通人的生计。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为了厂里的安稳，为了不连累老领导，这步险棋，他必须走下去。
半夜的厂区静得能听见雪粒落地的声响，保卫科的灯却亮得刺眼。
杨卫民推门进来时，赵刚正在办公桌旁擦枪，枪身的冷光映着他疲惫的脸。
“时间差不多了。”杨卫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熬夜的沙哑。
赵刚手一顿，抬头看他，眼底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沉默了几秒，他慢慢站起身，把枪别回腰间，声音里透着股无奈。
“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话，赵刚转身走到休息室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都起来，集合！”
休息室里的人窸窸窣窣的起来，一个个揉着眼睛，脸上还带着睡意。
有人打了个哈欠，嘟囔着：“这大半夜的.....”
“别废话！”赵刚瞪了那人一眼，语气却没什么力度，“拿好家伙，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