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最后一折回廊,书房前的景象让她猛地刹住脚步,杏眼圆睁。
\"我的天爷...\"
朱漆雕花的楠木门板七零八落地散在玉阶前。
鎏金门环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门框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沉香木门闩。
她倒吸一口凉气,提着裙角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这...\"
待看清屋内景象,楚星瑶勉力维持的端庄笑容瞬间崩塌。
屋内宛如飓风过境,青瓷酒坛碎成齑粉。
皇家御赐的茶盏散落一地,紫檀木案几断成两截,满地的宣纸上还留着几个脚印。
最骇人的是那震碎的青石地板上满是尘土,碎掉的楠木门碎片像利剑般插在梁柱上。
\"爹爹,曜宸......\"
楚星瑶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胸口剧烈起伏。
楚怀忠束发的玉冠歪斜,几缕花白鬓发散乱地贴在额前,宛如被飓风肆虐过的老松。
他右手虎口处血迹斑斑,锦袍上被剑气划出七八道整齐的口子,隐隐渗出血丝。
再看君九霄,虽看似伤势较轻,但咽喉处那道细长的血痕却让人心惊肉跳。
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男人就这样,一个手上虎口崩裂,一个咽喉处有血痕。
\"乖宝。\"楚怀忠有些心虚地唤道。
\"瑶儿。\"君九霄声音轻柔似三月春风。
少女眼圈立刻红了,从袖中掏绢帕的手微微发抖。
君九霄心头一紧。
前世她何曾为他露出这般神情?那时她总是冷淡疏离如霜。
如今这含泪的模样,让他既欢喜又心疼恨不能将人搂进怀里好好哄着。
\"你们...是要我的命不成?\"
她声音发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怎么伤成这样?\"
君九霄下意识要抬手遮掩伤口,却被楚星瑶一把抓住手腕。
这个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竟被她轻轻一拽就低下头来。
如同被驯服的苍狼,温顺地弯下腰配合她的动作。
\"别动。\"
软糯嗓音带着鼻音,染了玫瑰汁子的指甲小心翼翼点在他喉结旁。
君九霄配合地低头,鼻尖萦绕着她袖中淡淡的茉莉香。
脖颈被丝帕轻触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那伤口倒真疼起来了。。
确认只是皮外伤后,她又转身查看楚怀忠的伤势。
那双杏眼里盛满心疼与恼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倒比直接哭出来更让人揪心。
\"爹爹,\"
她声音带着哭腔,
\"曜宸是女儿放在心尖上的人,平日里别家姑娘多看他一眼,女儿都要酸上半日的。\"
说着用银剪裁开染血的衣袖,
\"您倒好,一出手就是楚家绝学锁喉枪,那是能往自家人身上用的招式么?\"
声音突然发颤,
\"若再深半分...您让瑶儿是守寡还是弑父呀?\"
楚老国公胡须一抖,前世乖宝何时这般维护过这小子?
他方才确实气昏了头,可那小子明明能躲开——定是故意不避!
某国公爷偷瞄君九霄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气得牙痒。
他本就纳闷,以君九霄的身手,怎会三十招就被伤到命门。
现在看女儿这般反应,那伤口怕不是这小子故意留的苦肉计!!
\"瑶儿。\"
君九霄握住她冰凉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
\"不怪岳父,是我...\"
\"谁是你岳父!\"
楚怀忠暴喝,却在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眶时气势骤减,声音低了下去,
\"...至少现在还不是。\"
君九霄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气得发抖却强忍泪意的小姑娘,心中软成一片。
前世她何曾为他这般着急过?忍不住伸手想抚她脸颊,却被她偏头躲开。
\"你为何伤我爹爹?\"
她瞪圆了眼睛,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那可是我爹爹,旁人若敢说他半句不是,我定要撕烂那人的嘴!\"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声音陡然拔高,
\"况且今日大哥大婚,爹爹饮了酒,你不知让着他些?\"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苍梧道人不知何时立在博古架旁,雪白拂尘搭在臂弯,眼中满是慈爱:
\"这小丫头护短的性子,倒与她娘亲当年一模一样。\"
楚怀忠见女儿如此维护自己,心中熨帖得不得了,连花白胡须都快乐得微微抖动。
正想炫耀,却见女儿突然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柄金剪
——那是她及笄时他亲手打的,不过三寸长,柄上还缠着祈福的红绳。
\"也罢。\"
她声音突然平静下来,眼神却决绝如寒潭,
\"既然爹爹不喜他,曜宸也不敬重爹爹,瑶儿与其左右为难...\"
说着握住一缕青丝,\"不如剪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去。\"
咔嚓一声,一缕鸦羽般的发丝飘然落地。
\"不可!\"
\"瑶儿!\"
两声惊呼炸响。
君九霄身形如电,铁钳般的手掌包住她执剪的柔荑,却不敢用力,生怕伤她分毫。
前世她宁折不弯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说得出便做得到。
\"是为夫错了。\"
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突然转向楚怀忠深深一揖,
\"是小婿出手不知轻重,伤了岳父大人,望岳父海涵。\"
楚怀忠瞪大眼睛。
这个半刻钟前还说\"纵使焚尽山河也要她\"的疯子,此刻竟乖顺得像只家猫?
老将军目光掠过女儿含泪的眼睛,心中一软。
\"贤婿言重了。\"
他干咳一声,突然大步上前给了君九霄一个熊抱。
暗中却用上七分内力,力道大得几乎勒断肋骨:
\"以后下朝回家吃饭,老夫亲自下厨!\"
背对女儿时却对君九霄挤眉弄眼,用口型威胁:\"配合点!\"
君九霄忍着肋骨疼痛,面不改色接下这记铁臂箍:
\"多谢岳父,小婿定把那坛五十年的竹叶青带来孝敬您。\"
\"下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
楚怀忠突然提高声音,眼睛瞟着女儿,
\"方才我们正是在商量婚期。\"
好像方才拆房子的不是他俩。
楚星瑶破涕为笑。
怎会看不出这拙劣戏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