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此刻确实十分需要有人帮他一把。
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也绝不会求助,但是,这种暗暗焦虑又束手无策的状态,当然是需要一些帮助的。
而那个能帮助波德莱尔的人确实也可以限定为“局外人”,因为,其他人绝对猜不到他的心思。
那个“潘”令人难以忽视的发言,已经使他产生了各种抑制不住的、离奇的别扭情绪......
他才是最懂“埃德加·爱伦·坡”的人!
他阅读坡先生的文字,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灵魂的镜像。
坡的作品里没有任何他想挑剔的东西——自负如他,又怎会批评另一个自己呢!
这些美与恐怖并存的文字令他如痴如醉......
《恶之花》必然也是这样的特质......
就算他口头上从不承认这一点,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愈发频繁地看到那些腐尸与玫瑰的幻象......
——不,写诗什么的,绝无可能!
他的思维仿佛有了自己的人格和意识,竟然意图构思出一些莫名的诗句......在那句子即将浮现之前,他堪堪制止了它!
只是那思维又开始挣扎着说:但是,翻译是可以做的事吧......
不必害怕......只需要,按照诗人的情感和本意翻译就好......
——我没有害怕......
你知道,你绝不可能翻译得比那个叫做“潘”的家伙差......翻译坡先生的诗,就像我现在这样说话一样简单......
——那又如何......我才不会像那个家伙一样在这边宣称这种事......太过幼稚......太过、明显......
——若是没有“潘”这多余的发言和行为,还好办一些......
那思维不好意思揭穿那个他们二者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若那是幼稚,波德莱尔已经说了不少了,并且,十分明显......他对那位坡先生源于同类相怜的崇拜之情是多么明显!
便是如此——他也想要翻译并发行《乌鸦》的法语版——纵使他已经说了不少溢美之词,想让他在论坛中主动地、如实地吐露这个心声仍然不易。
而若是什么也不说的话......可以想见,那家伙附有马奈插画的单行译本会出尽风头!
波德莱尔不惧怕较量,也不惧怕恶意,他又向来知道自己的天才......但这回可不一样,主动竞争,甚至攀比......他向来认为那是庸才做的事!
“但是,这位叫做“潘”的朋友大概率并非庸才......”那思维仍然试图劝说他,却不得章法,不合他心意。
波德莱尔不愿再听这灵魂之声说话了,于是它便隐匿到一旁,在它所栖居的心之阁楼某个黑暗的角落叹了一声:
唉,快来个人给这不愿低头、也不愿弯腰的阁下放个台阶在脚下吧,随便你是陌生人还是“局外人”都好......
——这个只点了盏灯的心所外面总是黑暗,就好像《乌鸦》中的那个房间,还有紫色的窗布,紫色的天鹅绒衬垫......紫色与它那主人同样十分相称。
它便卧在那天鹅绒衬垫上,打算舒舒服服地靠一会儿......
“Nevermore......”这声音开始不间断地响起......它睁开眼瞧了瞧那唯一的一扇小窗,此时正打开着,外面唯有黑夜——而那窗棂上赫然正站着一只乌鸦!
它见怪不怪地又闭上了眼:这乌鸦怕是要长居于此了,只当是催眠曲就好......唯此而已,别无他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