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第一天的重现。
饿,酸痛,疲惫感……
娜塔莎再次睁开自己的双眼,身体因绳索长时间的束缚而血液循环不畅,但疲惫感反而让娜塔莎思考得更加迅速。
在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恢复清醒的娜塔莎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房间内有着淡淡的化学产品气味,书柜上摆放着程序类专业的电子书籍,一张被固定于墙壁的标准折叠床,衣柜中放置着五套铂伽索斯号的员工制服……
娜塔莎分辨出这是黄朝升的单间,娜塔莎查看自己被捆绑的四肢,塑料制的工业扎带十分结实,将她的手腕脚踝与铁椅牢牢绑在一起。
通过观察,娜塔莎立刻判断出自己当前的处境:
黄朝升把我关起来了,但是并没有杀我,说明我还存在着利用价值,兄弟两个要么是背叛者,要么是想代替我成为领导者。
根据黄夕落之前表现出的主张和随身携带扳手打倒陈煜的行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趁着我失去意识,黄夕落联合有技术优势的黄朝升,可能说服了多数船员支持他的领导。
我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但失去了威望,我的个人终端不见了,说明物资的分配权与门禁系统肯定经过修改,站在我这边的陈煜应该也遭到了拘禁,等待黄夕落回来,说服他释放我不太可能,不如趁他们以为我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时进行自救。
……
黄朝升的单间是比较典型的程序员房间,好在椅子腿没有焊接在地面上,娜塔莎将身体重心集中在臀部,以脚后跟与一侧的椅子腿为支撑点,交替蹭着地面,模仿企鹅的步伐左右摇晃,让铁椅缓慢向书柜方向挪动。
好在有衣物的缓冲,工业扎带没有勒进手腕与脚踝的皮肤,娜塔莎咬住嘴唇,调整角度,蓄力后猛然发力,让自己的肩膀撞向柜门的玻璃窗。
房间内的书柜是灰白色金属材质的三层推拉门设计,推拉门镶嵌了两块玻璃,左侧柜门因飞船迫降过程中产生的剧烈震动损坏,硬质玻璃表面开裂几条裂缝,裸露的L型不锈钢合页从门框边缘凸起。
大概是迫降异星求生的经历太过糟糕,黄朝升根本没有心情去修理左侧柜门,只是用了几个胶带进行粗糙固定。
“砰!”
娜塔莎的几次撞击成功让连接处与胶带进一步变松,左侧柜门上半部分的金属合页成功脱落,像是半截折断的蝴蝶翅膀,柜门的重量使得下半部分的金属合页弯曲,转轴处的薄钢片翘起了锐角。
金属合页的锋利边缘泛着冷光,娜塔莎转过身背对着柜门,艰难地用指尖摸索着金属合页转轴处的薄钢片,将手腕处的工业扎带对准合页缺口,塑料与金属反复摩擦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制服前襟,被割裂的扎带纤维像雪花般簌簌飘落。
当右手手腕挣脱后,娜塔莎用牙齿把袖子往前拽,用袖子布料裹住柜门的玻璃碎片,用力掰了下来,闭上眼睛,将玻璃碎片对准了左腕扎带开始摩擦切割。
看不见的情况下,只依赖触觉,难免会有误伤。
玻璃碎片比弯曲的不规则金属更为锋利,随着布料撕裂声,塑料带终于崩断,顾不得左腕渗血的擦伤,娜塔莎弯腰开始用玻璃碎片解开腰部与腿部的束缚,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门外传来了砸门声。
砸门的力量很大,员工宿舍金属舱门的隔音效果即便很好,却仍在静谧的环境中扩散出沉闷的震颤,吓得娜塔莎手中的玻璃碎片差点落地。
好在通过感知砸门声震颤的来源,娜塔莎确定被砸的不是黄朝升单间的门,而是有几墙之隔的房间。
娜塔莎呼吸加重,她一边加快手上切割工业扎带的速度,一边思考门外砸门的人可能是谁。
昏迷前,娜塔莎曾经看见了一个人,他穿着一双黑红相间的鞋子,那个人是从医疗室的其他方向来的,绝对不是幸存十人中的任何一人。
飞船迫降后,她与陈煜清点人数,一共十四名船员,幸存十人,确认了三人的尸体,还有一人则是死无全尸,对方身份为仓储区管理员,当时,她们推测当仓储区不幸遭到小行星撞击时,舱内与真空环境产生了巨大的气压差,八成是在那时被吸走了。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名叫做“林泉”的失踪者其实没死,他只是假死脱身而已,有一个潜藏在暗处的杀手,这就能解释清楚两个疑点:一,在医疗舱中陷入休眠状态的刘湖应该不会醒来,但医疗室却遭到了搜刮;二,出行记录显示没有人离开过员工宿舍,老崔却在前往医疗室的过程中惨遭毒手。
……
娜塔莎目光一凝,很快,她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怕死的萨姆应该没有撒谎,十一人之中存在着两名背叛者,“林泉”是背叛者,那另一名背叛者又会是谁?
萨姆的电子义眼里有微型电磁脉冲炸弹,那个金属头盔估计不止是抑制爆炸的发信装置,也可能是和飞船病毒相关的部件,萨姆只是一个用来吸引注意的炮灰,那她大概率不是背叛者,只是内鬼。
假设两名背叛者进行了协作配合,这名背叛者仍然混在在众人之中,不是卡蜜拉、老崔与萨姆三名死者中的一员,以她对船员的了解进行分析,长久相处的陈煜与主动汇报病毒的黄夕落优先排除,黄朝升与黄夕落是手足兄弟,刘湖陷入休眠状态,那就只剩下阿曼达与曾山周。
……
走廊的砸门声接二连三,脚踝处被切割的工业扎带应声而断,娜塔莎的思路在同一时间豁然开朗。
刘湖的伤势,死去的卡蜜拉,死在前往医疗室过程中的老崔,房门大开被搜刮的医疗室与在休眠中失踪的刘湖。
诸多疑点被串联在一起,作为大副的曾山周作案机会不多,但阿曼达完全有机会向林泉传递情报,配合对方的行动,对飞船设施与杀人现场动手脚!
娜塔莎的心跳与呼吸不禁加速。
医生与护士平时应该是一起行动的,刘湖受伤了,可阿曼达却一点事都没有,阿曼达是卡蜜拉的闺蜜,卡蜜拉自然不会对她的偷袭有防备心理。
身为护士的阿曼达有权限出入医疗室,她可以假装锁门从而给林泉留门,这也是为何医疗室的门禁系统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被暴力拆除!这避免了黄朝升用技术手段查询医疗室的出行记录!
阿曼达知道宵禁制时期老崔当夜会看守临时仓库,为了避免林泉搜刮医疗室被老崔发现,阿曼达以某种渠道提前通知了他,林泉用黑客手段操纵了工人型机械臂杀了老崔,并把包括电子义眼与医疗舱在内的任何可能记录信息的电子设备全部摧毁。
……
朝九晚五相处的同事居然与背叛者相关,感觉遭受背叛的娜塔莎不禁低声怒吼:
“该死的阿曼达!”
娜塔莎将脚踝处割断的工业扎带一把扯掉,她在黄朝升的单间内一通翻找,只找到了黄夕落遗留在现场的扳手作为防身武器。
简单吃了点房间内找到的压缩饼干与水,来不及休息,娜塔莎便迫不及待想出门看看,她将手放在单间的交互面板上。
滴,指纹认证失败,滴,虹膜认证失败,滴,面部认证失败……
员工宿舍的门禁系统果然被更改过,黄夕落与黄朝升不允许她离开房间,这不出娜塔莎的预料。
“砰砰砰!”
突然,连续的枪声从走廊里响起,娜塔莎本能地侧身翻滚躲到墙后躲避,待枪声结束后,娜塔莎这才探出脑袋,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近墙壁,却又听见了好几下砸墙声与黄朝升的咆哮。
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根本听不清黄朝升在说什么,他们兄弟两个在与谁交火?
娜塔莎的心脏一揪,如果只是砸门声,她还能理解是脾气大的曾山周或者是阿曼达在喊冤,但枪声与本身可就意味着发生了暴力冲突。
该不会是陈煜吧?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找她会合!她绝对不能出事!
黄朝升!黄夕落!你们两个!我的傻女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摘了你们的狗头!
……
暴怒的娜塔莎身体剧颤,眼眶发红,她恨不得当场杀出一条路来,仅存不多的理智提醒着娜塔莎,光用人力与扳手是砸不开钛合金材质的舱门,她的视线如同锥子一般,敲打着房间内可见的事物,将它们剖析并拼合为可能的出路。
终于,娜塔莎的视线锁定了一直无人关注的通风管道。
正常的通风管道自然不可能允许成年人自由进出,但货运飞船的通风管道每年都需要检修,在设计初期就预留了足够成年人或者是维修机器人进出的尺寸。
因天花板距离地面有三米高,欣喜若狂的娜塔莎用扳手拆卸了固定在墙壁的折叠床,推倒书柜与桌子,将房间内的家具堆成攀爬的阶梯。
在拆卸掉通风口挡板的螺丝钉后,娜塔莎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