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子异回府后并未作罢,径自往后院茶亭寻何博斌二人商议。
穿过庭院时,池中他亲手喂养的锦鲤跃出水面,溅起几朵水花,他却无心顾及。
府中的下人们并没有跟随赢子异,而是各自悄然布置,为接下来主子的后续行事早作绸缪。
待赢子异踏过青石小径来到茶亭,却见何博斌与赵韫玉正悠然品茶。
何博斌斜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着茶碗。赵韫玉坐在一旁,素色长裙铺在木椅上,裙摆上沾着几片枯叶,看来二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子异公子,你来啦。”
赢子异十分诧异地站在亭外:“二位倒是好雅兴。陈老都被带走了,还有心思在此饮茶?”
何博斌搁下茶碗,执礼甚恭地指向旁侧坐席:“公子且先入座。”
虽说何博斌与赵韫玉历来更听陈老调遣,但赢子异终究是大秦公子,礼数不可废。
偏生这位公子此刻似乎不愿给这个面子。
何博斌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公子莫急,我们在这喝茶,是陈老头临走前特意吩咐的。他说,凡事有他担着,让我们别轻举妄动。”
赢子异转目看向赵韫玉。只见这位素来清冷的女子只是微微颔首,手中茶碗轻旋,澄澈的茶水在碗沿荡起细微波纹。
饶是她,此刻也是十分不解陈老头为何下达这样的命令。
赢子异皱眉,直言道:“我打算去营救陈老先生,二位可愿同行?”
何博斌眉峰微挑,目光在赢子异面上扫过:“公子若真有心留人,方才为何不当场拦下张德?何须此刻再来商议救人?”
“咚咚”两声轻响,却是赢子异以指节轻叩桌面——这是他惯常整理思绪时的动作。
“为帅者,当知取舍。陈老主动担下此事,想来也是此理。”赢子异看上去异常冷静。
何博斌微微颔首——陈老临行前确已将打算告知于他。
“只是公子此刻又要救人,却是为何?”
“恩义所在,不得不为。”赢子异眸光清冽,“此为仁者当为之事。”
何博斌神色不改,似乎早已料到这番说辞。
“可若此时出手救人,岂非又让公子重回众矢之的?”
赢子异摇头:“不必我亲往。这些年豢养的死士,正是为此等关头准备的。”
他指尖轻抚茶盏,“成与不成,皆与我无涉。”
赵韫玉垂首饮茶,忽见亭外池中一尾红鲤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转瞬即逝。
何博斌则微微后仰:“公子倒是撇得干净。无论如何,都不会祸及自身。”
赢子异自然听出话中讽刺,但他依旧神色不变:“成大事者,岂能囿于小节?”
他放下茶盏,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纵使背负骂名,亦当以大局为重。你们既不愿参与,我也不强求。我这就去召集人手救陈老先生,只不过事后,希望你等能离开府邸。”
赵韫玉终于开口:“公子,慢走。”
正欲起身相送,却见赢子异却先行一步。
“姑娘美意心领了,请留步。”话音未落,人已踏出茶亭,独自去调遣人手。
赢子异离开后,赵韫玉转向何博斌:“为何不助他?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看着?”
何博斌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添了一盏茶,笑着摇头:“陈老头早就吩咐过我们,留在这里喝茶,不要插手,那我们留在这里喝茶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何博斌截住话头,“你我本是暗桩,听令行事就是本分。多余的心思,不必动。”
赵韫玉抿紧嘴唇:““那可是先生。若真有闪失......”
“杞人忧天。”何博斌笑了,“在场众人加起来,也敌不过那老家伙一指。你只管安稳喝茶就是。”
然而赵韫玉未曾见过陈老全盛时的风采,自然不知这位看似寻常的老者,实则是位真正的谪仙人。
赵韫玉抬手扶了扶发鬓,眉间蹙起浅纹。静默片刻后,她还是轻声道:“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
她说罢便要起身离开,衣摆轻轻扫过椅脚。
何博斌淡淡开口:“你若跟去,陈老头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赵韫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关系。若是先生怪罪下来,那便由我一人承担。”
茶亭内一时只闻风过竹梢的沙沙声。何博斌忽而轻笑:“既如此,随你。”
赵韫玉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茶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