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齿轮开始转动。
起先,问题大多围绕着无伤大雅的糗事和过往经历。
顾越昭被问到娱乐圈里谁的金主最厉害。
邹隙被问自己第一个世界冠军的奖金去向是用在哪里了。
姜眠则被问什么时候想成为设计师。
温矜怀全程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地跳过了几次提问,直接选了利落大气的转账大冒险,给在场的每人发了五位数的欧元,惹得一片哀嚎兼欢呼。
“温总大气!”
“不愧是温矜怀啊!”
最后,就是沈惜夭最失败的一次实验是什么。
瓶子又一次在桌上旋转,碾过桌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速度渐渐慢下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犹豫着,最终,瓶口带着点不情不愿的迟滞,颤颤巍巍地,却无比精准地停在了贺祁面前。
客厅里欢快喧闹的空气似乎也随着瓶口的静止而短暂凝固了一下。
炉火的噼啪声变得异常清晰。
邹隙的目光在顾越昭和贺祁之间来回逡巡了一下,一个隐秘而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还带着刚才大笑未褪的潮红,眼神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声音放平了些许。
“贺祁,别玩大冒险绕弯子了,选真心话吧!”
他特意朝顾越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你有多喜欢顾大小姐啊?”
邹隙话音刚落,顾越昭原本松弛靠着椅背的身体,骤然坐直了。
她脸上那点残余的酒意和之前的松散惬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揭开的害羞,甚至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贺祁身上,不再带有之前的调侃或费解,只有压抑已久的等待和被重新勾起的郁结。
或许这个眼神足够炙热,让贺祁忍不住对视过去。
贺祁放下了手中的水杯,他的动作很轻,但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那轻微的陶瓷与桌面接触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他微微抬起头:“我想,喜欢已经不足以诠释我对昭昭的情意了。”
一句话,所有人脸上的促狭笑容也渐渐收了回去,变得无比认真。
顾越昭只觉得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起来,就像很多年前在医院的那个晚上,浑身紧绷,不敢松懈。
终于,贺祁没有再看她了,视线仿佛穿透了虚空的尘埃,落在了壁炉中跳跃不定的火焰深处。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要低沉沙哑一些。
“我们都知道,欢快的背后藏着的全是数不清的深沉,很多现实我们不想去面对,也不敢去面对,我们出生在各个世家,生下来就板上钉钉的克在京城,逃都逃不掉。”
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铁铸的重量,萦绕着除了邹隙以外的每一个人。
“也许我们几家之前盘根错节中,有恩怨有情意,但不管如何,我们的背景都不是多么干净的,闫明的遭遇我想你们或多或少都清楚,世家的手段,从不比黑暗光明。”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次,才再次发出声音。
“我承认,闫明的离开对我造成了无法抚平的打击,我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你们,我总是缺席你的聚会,总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待在部队,就是因为我害怕想起闫明。”
他微微侧了下头,目光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捕捉地瞥了一眼顾越昭紧绷的侧脸,随即又飞快地移回炉火。
“昭昭,可这不代表你在我心里不重要,反而你比他更加重要。”
顾越昭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捏着杯子的手指蜷缩得更紧。
“当年的错误,全在我,而不在你们任何人身上。”贺祁的声音愈发干涩,“仇杀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在这几年里遇到的更多,也许是因为后来的我司空见惯了,慢慢理解了当年闫家的惨状,所以我更害怕,也无时无刻的做着同一个噩梦,那就是失去你。”
炉火跳动了一下,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明暗不定。
“我已经失去了一位挚友,难道我还可以纵容自己失去一位爱人吗?”贺祁的声音哽了一下,极其细微,却没能逃过屏息凝神的所有人的耳朵。
他下颌的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似乎在抵抗某种巨大的压迫。
几秒钟的停顿,如同巨石沉入深海。
“其实闫明你们不认识,而且他离开的太早了,你们或许无法对我感同身受,但有一个人是在你们身边的,那就是杜雨,她不也是背后资本织网的一枚棋子吗?”
话都说到这了,姜眠的回忆再次清晰了起来,连带着楚渺这个人:“杜雨…”
贺祁的声音终于停止了,沉入一片厚重的静默里。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客厅里只剩下炉火燃烧时木柴细微的噼啪声,像散落的心跳碎片。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越昭脸上那股积压已久的难过和怨愤,如同被投进沸水的冰块,在贺祁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开始剧烈地消融、瓦解。
她始终放不下贺祁。
有时候爱一个人,真的很痛苦,可不爱一个人,反而更加折磨。
“说出来好,说出来好啊。”
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佝偻下去,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剩下纸一样的苍白。
她盯着桌上的某一点,眼神空洞失焦,嘴唇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张开又闭上,像个被瞬间剥夺了语言的婴孩,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战栗起来。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这一群人可以正大光明的谈及闫明。”
“他是我和贺祁之间的隔阂,也是我和贺祁心目中很重要的人。”
“这么多年以来,我和贺祁,都因为闫明而无法重修旧好,我承认,我总是自视清高的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过去,然而今天借着真心话大冒险,我也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多年隔阂,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让她终于得到了解脱。
姜眠和沈惜夭不约而同的伸出手,牵起顾越昭左右两只手。
她们就是被背后织网缠在一起的人,被命运做局,被有心人加以控制。
如果可以得到真相,他们一定能活的更开心。
眼前的这一幕,落在温矜怀的眼里。
他知道,自己再不动手,或许就真的来不及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解决伊萨辛。
毕竟佐伊先生还有伊萨辛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给自己发了太多的简讯,萧铭那边拒绝都拒绝不了。
为了姜眠,他得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