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北京第二监狱门口,山娃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情况,门卫很快就放他进去了。医务室里的医生给他量了体温,38.9度,确实烧得不轻。
“先输液退烧吧,”医生说着,又嘱咐道:
“你的扁桃体发炎很严重,得好好休息,赶紧输液退烧。”
山娃点了点头,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心里却惦记着订单的事——时间不等人,服装厂的职工还等着上班呢。
输了一夜的退烧液体,山娃的高烧,到了第二天早晨退了一些,身体也感觉轻松了不少。
高监狱长听说他来到了医务所输液,一早就赶过来看望赵厂长,他就把家里塑料厂承包兼并服装厂和这次来北京的目的,对高监如实的做了介绍。高监听了,就安慰他说:
“奥!原来是这样啊!看把你着急的,上火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千万别逞强。说到要给服装厂联系出口服装加工订单的事情,你最好别去平谷和顺义的服装厂联系,那都是二手或三手订单的价格了,加工费层层剥皮,非常低廉,工人要是技术不熟练,连基本工资都赚不到。
你不如去北京服装工业联合公司去联系一手订单,他们是由服装进出口公司直接接单,然后,扒一层皮,再分配给郊区县各大服装加工厂。公司离这里不太远,你去碰碰运气。”
山娃听了高监的一席话,喜出望外,病情也好了一大半,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就谢过了高监狱长,也谢过医生,不顾身体的疲惫,于九月十六日上午,让王师傅开车前往北京服装工业联合公司。
在路上他想,既然来了北京,就不能白跑一趟,多联系一家企业,就多一份希望,先去北京服装工业联合公司探探路也好,联系一下,万一运气好,有一手订单,那感情好了。
到了北京服装工业联合公司,山娃找到了负责订单的王经理。他强忍着喉咙的疼痛,把服装厂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王经理,还拿出了曹厂长考察时拍的照片和样品。王经理看了看,皱着眉说:
“赵厂长!不是我不帮你,你们服装厂的设备和技术,确实达不到我们的要求,没有检针、验针仪器是不行的,每件服装都要经过检针验针,有一个针尖扎在衣服里,就会赔偿外商巨额损失,出口服装要求质量太严格了。我们的出口订单,大多是出口日本、美国、加拿大和东欧一些国家,对质量要求很高,一旦出了问题,损失就大了。”
山娃听了,心里一阵失落,可他还是不甘心,又进一步解释说:
“王经理!我知道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不足,可我们的工人都很能干,而且我们愿意学习,只要你给我们一个机会,去工厂培训一下,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价格方面,我们也可以给你优惠,少要加工费。”
王经理摇了摇头,很遗憾的说:
“抱歉!赵厂长!我做不了主。这样吧,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我把情况向上级领导汇报一下,有消息的话,我再联系你。不过,我们一般都是分配给北京市内的各郊区县,不往外阜地区放单子,外阜地区都通过各服装厂再接待料加工的二手订单。”
山娃知道,王经理前半句,只是客套话,后半句,才是真话。他不得不谢过王经理,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走出大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风一吹,他又感到一阵发冷,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看来烧又退而复发烧了起来。他不敢再耽搁,赶紧上车,让小王开车往家里赶。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山娃推开门,一头倒在沙发上,浑身无力。他拿出手机,给复习考学时的同学白广明,打了个电话——白广明考取了河北新医大,毕业后被分配在兴隆县医院工作,现在是县医院的主治医生,医术不错。
没过多久,白广明同学带着输液瓶就来了。他给山娃量了体温,39.5度,比下午还烧得厉害。
“你这是怎么搞的?扁桃体发炎这么严重,还到处跑,不要命了?”白广明医生一边责备他说,一边拿出输液瓶和针头,着急地说:
“赶紧输液退烧,不然会出大事的。”
山娃笑了笑,语气虚弱,喃喃的说:
“没办法,厂里的事多,我走不开呀。”
“那也不能玩命啊!”白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在家里扎针输液。输液的过程中,白广明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叹了口气说:
“唉!……老同学!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人,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倒下了,厂里的事怎么办?你还能管吗?”
山娃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服装厂的事——资金、订单、设备、职工……一件件事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经过一夜的输液,九月十七日早晨,山娃的烧终于退了。他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虽然喉咙还有些疼,但已经不影响说话了。白广明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可他却摇了摇头说:
“不行不行!今天还有个资金协调会,我必须得马上去。”
白广明无奈,只能叮嘱他:
“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要是不舒服,赶紧给我打电话。要不然你就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别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那会耽误事。”
山娃点了点头,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就匆匆赶往塑料厂。到了厂里,他先去办公室喝了杯热水,然后就开始联系,人行信贷科的李进克科长、工商银行信贷科的张士俊科长和信贷员杨慧欣。他希望能通过这次协调会,拿到一笔贷款,缓解塑料厂里生产旺季的资金压力。
上午十点,资金协调会在塑料厂的会议室召开。山娃、王知青副厂长和厂里的财务主管会计王颂伟一起参加了会议。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严肃,李科长、张科长和杨慧欣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塑料厂的财务报表,仔细地看着。
“李科长、张科长、杨慧欣专管员!”山娃先开了口,语气诚恳说道:
“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厂的资金协调会。现在我们厂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塑料厂到了生产旺季,资金确实很紧张,尤其是承包了服装厂之后,更是雪上加霜。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些贷款支持,帮助我们度过这个难关。”
人行李科长放下报表,皱着眉说:
“赵厂长!我们也理解你们的难处。可根据你们的财务报表和经营状况来看,你们现在的产品过量生产很严重,万一产品积压,销售不出去,资金不能及时回笼,还款能力就会出现不足,想要拿到贷款,难度很大。”
工行张科长也点了点头,附和说:
“是啊!银行贷款是要承担风险的,我们不像过去似的,上赶着给企业放贷,现在是要通过财务报表,做贷款风险评估报告的,不能随便放款。除非你们能提供足够的抵押,或者有其他的担保方式。”
山娃听了,心里一阵失落——厂里的办公大楼和车间厂房都抵押了,就连现在正在建筑的车间家属集资楼,刚刚主体封顶,都做了抵押,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担保更是无从谈起。
王知青副厂长见状,赶紧打圆场,蹙着双眸说道:
“李科长、张科长,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们塑料厂的旺季生产太重要了。一年就春夏两季销售,只要资金到位,我们一定能扭转生产和销售的局面。而且,我们正在积极联系外贸订单,一旦拿到订单,服装厂也能启动生产,到时候还款肯定没问题。”
杨慧欣看了看他们,轻声说:
“我们也想帮你们,可银行有银行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这样吧,我们把你们的情况向上级领导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些特殊政策。”
山娃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笑了笑,感谢说:
“那就麻烦你们了,李科长、张科长、杨慧欣主管。时间快到中午了,我在满江红饭店备了薄宴,希望你们能赏光。”
李科长、张科长和杨慧欣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中午,满江红饭店里,包厢里的气氛还算融洽。山娃因为输液刚退烧,不能喝酒,只能以茶代酒,王知青副厂长则陪着三位客人喝酒聊天,说着一些客套话。山娃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推杯换盏,心里却五味杂陈——为了拿到贷款,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可他心里清楚,就算贷款能批下来,也只是杯水车薪,服装厂的问题,还得靠订单来解决。
午宴过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山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塑料厂。下午三点,还有一个服装厂技术人员,考察市场的汇报会,他们准备自产自销设计服装,这是服装厂启动生产的另一条思路。
汇报会在服装厂的大会议室里召开,曹厂长主持,赵厂长和王厂长陪坐两旁,十几名技术人员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考察报告和设计草图。他们三位厂长,认真地听着他们的汇报,时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技术人员们热情很高,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讨论着该设计什么样的服装,该如何打开市场销路。
就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山娃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胃痛,像是有一把刀子,在肚子里搅动,疼得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浑身无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他忍不住弯下腰,捂住肚子,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哎呀哎呀的哼哼起来。
“赵厂长!你怎么了?”曹厂长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扶住他,语气焦急的问道。
“我……我胃痛……难受啊,想吐……”山娃艰难地说着,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冲进了旁边的厕所,大口大口地,呕吐不止。
众人都慌了神,赶紧跟着过去。看着山娃痛苦的样子,曹厂长果断地对佟队长说:“佟百优!快,开我的桑塔纳轿车,送山娃去兴隆县医院!”
佟百优赶紧答应着,跑到楼下发动了轿车引擎,扶着山娃上了车。车子一路疾驰,朝着兴隆县医院的方向驶去。山娃躺在后座上,疼得浑身发抖,意识也有些模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厂里还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