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低着头跟在他的后面，不敢看梁厂长阴沉的脸色。走进客厅，室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山娃眯起了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禁地的小偷一样的不自在。
梁厂长皱着眉头给两人倒水，玻璃杯重重磕在茶几上：
\"我摊上啥大事了？深更半夜，大惊小怪的，你俩一起来访啊？\"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目光如刀般在曹厂长脸上剜来剜去。
曹厂长慢条斯理地点大黑杆燃雪茄，烟雾缭绕中，他将发生的事情原由娓娓道来。梁厂长听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茶杯里的水泛起涟漪，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向卧室，拖鞋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李宇飞！你给我起来！\"梁厂长的怒吼震得门框嗡嗡作响。山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起小时候被父亲打的场景，心里泛起一阵兔死狐悲的酸涩。
李宇飞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发梢翘起几缕呆毛。不耐烦的问道：
“这大半夜的，您发这么的大火，到底有啥事啊？”
梁厂长一脸的黑线，怒吼的又呵斥问道：
“你当着曹厂长和赵厂长的面，回答是不是和赵小花在谈恋爱了？这是真的吗？”
\"是的！我俩是谈恋爱了，咋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嘴角却挂着挑衅的笑，完全没把父亲的怒火放在眼里。
梁厂长气得浑身发抖，又反复叮问道：
\"那你是不是认真的呀？不许撒谎！老实交代！\"
他的手指几乎戳到儿子鼻尖，眼睛瞪得像铜铃。
李宇飞双手抱胸，扬起下巴，悻悻的回答：
\"是的是的！我俩是认真的。你们还想干涉吗？恋爱自由。\"他的眼神扫过曹厂长和山娃，带着几分轻蔑，仿佛在说，就凭你们也想管我？
“那行了！我们不是干涉，是确认一下。人家还在上中专读书呢，你要想好了，好好对待人人家，可不能三心二意呀！”梁厂长缓和了口气，反复叮嘱道。
曹厂长看到梁宇飞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突然站起，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威严，一脸严肃地对梁宇飞萧然说：
\"那就让你爸给拿一万元订金，如果不兑现，就说明你没有诚意，拿了订金，写一份保证书，作为婚约。不然的话，你就离赵小花远一点，别再纠缠她。\"他的声音带着警告语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宇飞瞟了一眼曹厂长，嗤笑一声，一脸坚定的说：
\"拿就拿！写就写，有啥了不起的，反正我认定她了，非她不娶。\"
他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眼神里满是志得意满。山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急，却不知如何反驳。
曹厂长不由分说，拿过来纸笔，伏案在茶几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动作利落地写好保证书。然后推给了李宇飞，让他签字。
他满不在乎的接过笔，毫不犹豫地签下名字，那潇洒的字迹仿佛在嘲笑山娃的杞人忧天。梁厂长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叹着气，去卧室里让妻子拿出了八千元存折和两千元现金。
山娃捧着沉甸甸的存折和现金，手指微微颤抖。保证书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上面的字迹像一道道枷锁。他望着窗外的夜色，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原以为能阻止妹妹坠入深渊，却亲手把她推进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曹厂长拍了拍山娃的肩膀，苦笑着安慰道：
\"行了，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山娃看着曹厂长脸上意味深长的苦笑，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妹妹的命运，还有他自己人生，都将被这一纸婚约而彻底改变。
清晨的阳光透过塑料厂车间的铁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山娃这段日子，他满脑子都是厂里那两个新产品开发项目，从构思到设计，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成功与否，此刻成了他心中沉甸甸的牵挂。
结束了一上午的忙碌，山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老旧的木椅发出吱呀的声响，他瘫坐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琐碎。山娃望着天花板，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这些日子，家里和厂里的大小事务，像一团乱麻：家里二妹的上学与婚约；厂里新产品开发项目的申报、财务管理上的账务处理、还有与各部门之间的协调难题，一桩桩、一件件，让他时而为某个小突破欣喜若狂，时而又被接踵而至的问题折磨得愁眉不展。
山娃的每一天，不知道遇上多少高兴的事，也不知道遇上多少烦恼的事，还不知到遇上多少发愁的事，更不知道遇上多少惊喜的事。总而言之，该来的总会来的，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了。人人都是如此。
人生不能重来，只有面对现实，与命运做着抗争，不能预知未来，过去的又只能是回忆，永久的回忆......
“难道真的要这样在困境中挣扎下去吗？”山娃喃喃自语，眼中满是迷茫。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可前路又充满了未知和挑战，就像行走在迷雾中，找不到方向。
就在山娃沉浸在无尽的思绪中时，桌上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也惊得山娃浑身一激灵。他手忙脚乱地抓起听筒，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喂，请问是赵厂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
“我是，我是！请问您是哪位？”山娃紧紧握着听筒，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是工业局技改科的刘改环。”对方简洁地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山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刘改环科长在项目审批方面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己辛苦筹备的新产品开发项目，此刻正攥在她的手中，生死未卜。
“刘科长您好！您好！”山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又问：
“不知道我们厂的那两个新产品开发项目......”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期待，又夹杂着一丝的忐忑与不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这笑声让山娃的心猛地一紧。接着又传来了刘科长的声音：
“赵厂长啊！你别着急。”刘改环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你们厂的这两个项目，我看了，基础不错，就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完善。这几天我帮你们做了些修改、润色，现在工业局这边已经审批通过申报立项了，材料也上报到承德地区计经委了，准备参加1988年度的审批立项活动。”
刘改环的话如同一束耀眼的阳光，瞬间穿透了山娃心中的阴霾。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真的吗？刘科长！太谢谢您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山娃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先别高兴太早。”刘改环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说着，然后又语重心长的说：
“春节过后，要是有必要，你们可以去活动活动，和地区计经委的同志多沟通沟通，争取把项目稳稳地拿下来。”
“好的！好的！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太感谢您了，刘科长！”山娃连连道谢，恨不得能透过电话线握住刘改环的手，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挂断电话后，山娃呆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突然看到了一丝曙光。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片刻之后，山娃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向曹厂长办公室跑去。楼道里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中回响，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曹厂长。
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一股浓郁的雪茄烟味扑面而来。曹厂长正坐在办公桌后，嘴里叼着那根标志性的大黑杆雪茄烟，眉头紧皱，盯着桌上的文件。看到山娃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曹厂长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曹厂长！天大的好消息！”山娃气喘吁吁地说，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曹厂长挑了挑眉，熄灭了手中的雪茄烟，一脸惊诧的问：
“什么事？看把你急的。”
山娃平复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向曹厂长汇报说：
“刚才工业局技改科的刘改环科长来电话了，咱们厂的两个新产品开发项目，经过她修改完善，已经通过工业局审批立项，上报到承德地区计经委了！”
曹厂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山娃的双手，激动的说：
“真的？你小子可别拿这事开玩笑啊！”
“千真万确！刘科长还说，春节过后，要是有必要，让我们去地区计经委活动活动，争取把项目敲定。”山娃兴奋地说。
曹厂长松开手，又坐回到椅子上，重新点燃了大黑杆雪茄烟。他深吸两口，缓缓吐出烟雾，眼神中满是思索。
“听刘科长这意思，你春节后一上班，就先去地区计经委跑一趟，摸摸情况。看看咱们的项目在那边是什么情况，有哪些竞争对手，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咱们再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山娃连忙点头，
“好的！好的！曹厂长，我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先去探探路，把情况打探清楚，回来再向您汇报。”
行！这一重任就交给你了。”曹厂长拍了拍山娃的肩膀，
“一定要把情况摸透，这两个项目对咱们厂太重要了，事关厂里的未来发展，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啊。”
走出厂长办公室，山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阳光依旧洒在厂区的道路上，照得他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自己，但此刻，他充满了信心和斗志，准备迎接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