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分钟内,那片原本气势汹汹的红色光点潮水,就在战术星图上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能量信号和漂浮的金属碎片,证明着那里曾经存在过一支舰队。
虚空重归寂静。
只有“源网”那稳定运行的白金色光芒,以及六艘“谷雨”级战列舰如同墓碑般肃穆悬浮的黑色剪影,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观礼平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代表们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们看着屏幕上那片已然净空的星域,又看了看始终负手而立、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的砾岩。
恐惧,并未消失,而是转化为了一种更深沉、更彻骨的东西。
砾岩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位代表惊魂未定的脸。
“看来,‘破碎星环’的诸位,并不喜欢我们送给银河的这份‘礼物’。”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评论天气,但话语中的含义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他顿了顿,继续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心底:
“但请记住,今天,不仅仅是‘源网’的启动。”
“更是我向整个银河系发出的一个信号,那就是,任何试图挑战银联秩序、威胁联盟核心的势力,无论他们藏身何处,无论他们自认为多么强大。”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远方那六艘如同深渊守护神般的“谷雨”级战列舰上。
“都将被无情地碾碎,如同尘埃。”
没有胜利的宣言,没有激昂的演说。
但这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战鼓都更能敲击灵魂。
朗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依旧剧烈的心跳,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宣布:“危机解除。各代表按原计划,有序撤离。”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混乱。代表们沉默地、近乎机械地走向各自的穿梭机,每一步都仿佛沉重无比。
就在第一批代表即将踏入穿梭机舱门时,一个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通过观礼台的扩音系统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代表的耳中(或感知器官)。
“各位,请留步。”
是砾岩。
他依旧站在平台前端,他在那里,数分钟前刚刚下达了启动“源网”和召唤舰队的指令。
他的身影在背后“源网”白金色光芒以及远方星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令人心悸。
准备离去的代表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僵在原地,困惑、不安地回头望去。
执行长朗曼也停下了指挥疏散的工作,眉头微蹙,看向砾岩。
砾岩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骄矜,也没有对刚刚发生的袭击事件的余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先别忙着回家。”他重复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礼貌”,“正好人比较齐,省得我再一个个去请了,我需要大家帮个小忙。”
帮忙?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刚刚遭遇不明袭击、人心惶惶的时刻?
一股更加诡异和不祥的预感笼罩了观礼台。
砾岩没有理会众人脸上的疑虑和惊惧,他抬起手,再次对着那枚银色的微型通讯器说道:“玥影。”
通讯器几乎立刻传来了回应,一个干练、冷静,不带丝毫女性柔美的女声:“主席阁下,我在。”
这声音让一些熟悉军事的代表心中一凛,他们能听出这是只有久经沙场的老兵才会有的腔调。
“抓到活口了吗?”砾岩的问题直截了当,如同出鞘的军刀。
玥影的回答同样迅速而简洁:
“没有。战斗结束后,我已派遣三批次无人机群,以最高精度扫描了整个交战星域,搜索半径扩展至零点五光分。没有发现任何型号的逃生舱弹射信号,也没有侦测到任何生命体征或意识波动。”
观礼台上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
没有逃生舱?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支来袭的舰队,从指挥官到最底层的船员,都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都是死士吗?”砾岩冷笑一声,那笑声中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为了摧毁‘源网’和我们,还真是下了血本。越来越有趣了。”
“接下来的指示是?”玥影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常规流程。
“搜集较为完整的星舰残骸,特别是带有标志性结构、引擎喷口痕迹、或者内部设备残片的。”
砾岩说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平台上那些神色各异的代表,“并且,把所有的扫描数据,实时传输给‘月’,让她立刻与银联数据库内各个种族已知的星舰设计特征、材料学偏好、设备签名进行交叉比对和分析。”
“明白。数据链已建立,残骸回收作业开始。”玥影的效率高得惊人。
砾岩这才转向一众代表,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的微笑:“各位,稍安勿躁。既然有人送了这么一份‘厚礼’,我们总得知道是谁如此‘慷慨’。”
“相信很快,我们就能知道,是哪一个文明,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们以及‘源网’说再见了。”
他没有明说,但话语中的暗示再清楚不过——袭击者,很可能就隐藏在他们这些“自己人”中间!
这下,观礼台上的气氛彻底变了。
之前的恐惧是对外来的死亡威胁,而现在,一种猜疑、警惕、甚至是互相审视的气氛开始弥漫。
代表们下意识地彼此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光游移,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伊克斯族和克劳狄安女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小熊座22c代表的水晶甲壳闪烁着代表“高度戒备”和“计算可能性”的复杂光斑。
绿荫代表的叶片微微收拢,散发出防御性的信息素。
深澜代表那液态金属般的身体表面泛起了不安的涟漪。
朗曼执行长的脸色更加凝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他知道,此刻任何试图缓和气氛的言论,在砾岩那冰冷的意志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