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指尖刚触到刀柄,寒意便顺着血管直窜天灵。
黑暗如潮水将他淹没,腥甜的铁锈味钻入鼻腔,待视线重新清明时,他置身于血色荒原。
远处枯树扭曲如万千白骨,暗红云层里漂浮着破碎的人脸,凄厉哀嚎混着金属摩擦声在虚空中回荡。
\"弱小的蠢货。\"沙哑冷笑从四面八方涌来,刀灵化作黑雾凝聚成人形。
它周身缠绕着锁链,每一节都嵌着扭曲的兵刃,空洞眼窝里跳动着幽红鬼火,举手投足间掀起血色飓风,将少年的衣袍割裂出无数伤口。
刀灵扯着嘴角嘲笑道:\"你连杀意都不曾纯粹,凭什么妄想驾驭我?\"
少年握紧刀柄,伤口渗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被刀灵贪婪吸食。
他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恐惧,即便时隔多年,再进入这里他仍然浑身发抖:\"你知道的,我需要力量,但不是为了杀戮。\"
话音未落,刀灵突然化作百丈巨刃劈下,大地瞬间裂开深渊,无数狰狞鬼手从裂缝中伸出,抓着少年的脚踝。
\"力量源于鲜血!\"刀灵的咆哮震碎云层,血色闪电劈落之处,少年周身腾起炽白护盾。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刀灵世界主动释放力量,小时候他误闯这个世界时,他几乎要被随处充斥的仇恨、疯狂和杀意灌满吞没,是白川柊救了他。
后来母亲逼着他没日没夜的学习如何在刀灵世界里构筑保护自己的护盾,哪怕只能撑半分钟,也有转圜的余地。
后来他成功了,但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仍然无法和刀灵对抗。
离开母亲后,白川柊送了他一枚精致的玉佩,一旦他进入刀灵世界,不管是否自愿,都可以借用玉佩的力量,来维持护盾的持久。
林秣周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来过这里,但他总会在噩梦中途经这个困扰他许久的可怕世界。
而在特攻部的训练里,他想克服这唯一的弱点,所以他找到了上次在凉城山集训时遇到的那位来自京都的精神系觉醒者——哭脸。
哭脸的能力是[诡相],刚好可以帮他构筑一个类似于刀灵世界的领域。
林秣周对刀灵世界的描述越具体,哭脸建造出来的领域就越活灵活现。
踏入领域的人对诡域里的东西越害怕,那诡域的作用就越强大,所以如果使用得当,哭脸可以打败等级比他高的人。
多亏了哭脸陪他练习,林秣周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终于——
他仍然没能克服内心的恐惧,只是在诡域里变得游刃有余,在真实的刀灵世界,他仍旧对刀灵抱以极高的敬畏之心。
陪林秣周训练对哭脸来说不是麻烦,相反地,他其实很开心做一个有用的人。
哭脸的天赋是天生的,在他周围,从小到大离开了很多人,因为他们受不了长期待在哭脸身边经受的折磨。
甚至有人因此而跳了楼,那便是最疼爱他的姐姐。
当所有人都不得不离开他时,包括他的父母,只有姐姐愿意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因为哭脸的能力,他被父母警告不要出门。
为了安抚弟弟,她还经常跟哭脸说外面发生的有趣的事,当然,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她编的。
她的生活也不理想,没日没夜的工作,加上老板、同事和客户的三重折磨,姐姐的生活逐渐变得不如意。
但她仍旧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度,因为她还有热爱的事物,还有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只是这样善良而美好的人,却因为过度和哭脸接触,最终被反噬,在某一天夜里,因为无法忍受精神压力跳楼而死。
这是哭脸心中永远都过不去的坎,他差点因此也要自杀,还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引发天赋的连环反应,半个身子都被诡相腐蚀,所以他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时总是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他的命运还没到此结束,幸运的是,哭脸最后被一个好心人收养,辗转着又来到京都的特攻部,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新价值。
但久而久之,特攻部的那群人也不太喜欢他,甚至有群体会排斥他辱骂他,把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倒霉的事都归结于哭脸。
他默默承受旁人施加的压力,内心再次因为郁结而燃起怒火。
但他不想伤害别人,于是诡相这一次几乎侵蚀了他全部身体,只有脸的一部分还保留原始的皮肤。
怕吓到别人,他在全身都缠了绷带。
虽然这样很麻烦,而且伤口恶化会黏住绷带,每次解开绷带都异常煎熬,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做出不伤害别人的选择。
但这次,林秣周主动找他帮忙,而且他确实帮到了忙,这让他开心了好几天。
当然,在见识过林秣周畏惧的刀灵世界后,他也和林秣周聊了很多关于寒戮的事。
……
林秣周的护盾最多只能持续一分钟,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尽管他很不甘,但他必须争取在这一分钟内说服那个狂躁又无情的家伙。
“你不是喜欢血吗?你助我变强,我就能杀更多的类儒,类儒的血与人类的血相似,也能让你——”
“你在放屁!”林秣周准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刀灵打断,他呵呵笑着,仿佛在嘲笑林秣周的无知,“你杀类儒与杀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他的身影在下一秒突然来到林秣周身后,居然轻易就破开了他的护盾,两只手从他腋下穿过,死死抓住他的胸口。
在剧痛之下林秣周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刀灵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小太,你杀过人的,对吧~?”
林秣周的身体忽然一抖,他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如果你还想诱惑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哦?”刀灵的指甲疯涨,一点点刺进林秣周的身体,令他痛苦无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刀灵化形成一个柔软的女孩模样,此时林秣周的护盾破裂,他再也坚持不住,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得跪在地上。
女孩伏在林秣周的后背,轻轻在他耳边唱歌:“哥哥曾经告诉巧儿,太阳落山前,田野的风,会和水一起,漫上岸。
它们轻轻的,轻轻的,在金色的落日下,唱着不能诉说的秘密。
可是巧儿呢?有什么东西,带走了巧儿的生命?”
那柔软的女孩的声音突然变成怒音:“哥哥不是说过要永远保护巧儿妹妹吗?为什么哥哥的刀,会架在妹妹的颈上?!”
血色在林秣周眼前蔓延开来,就像一张洇了血的白纸慢慢铺陈。
旧日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看见那天的暮色像凝固的血浆泼洒在木地板上,碎玻璃折射出冷冽的光刃。
妹妹蜷成小小的一团,碎花裙摆被鲜血浸透,殷红的液体顺着木纹蔓延,在墙角积成暗红的水洼。
她仰着沾着玻璃碴的小脸,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眼神里却已漫上灰翳。
那只没来得及送出的橘子硬糖滚落在血泊中,糖纸被血渍晕染成诡异的粉色。
他的手还保持着挥下的姿势,指节泛白,掌心深深掐进皮肉。
空气里漂浮着甜腻的血腥味,混着妹妹发间草莓洗发水的香气,在喉咙里结成硬块。
破碎的镜子映出扭曲的倒影,他看见自己涨红的脸和失控的表情,那就像一头恶魔。
妹妹的小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动作,似乎想要触碰他,却永远停在了这一刻。
窗外的乌鸦发出刺耳的啼叫,惊飞的翅膀掠过夕阳,将阴影投在满是鲜血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