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缓却带着威仪的训斥,
不算严厉,却足够让小银瞬间僵住。
“小银,你这是在做什么,嘻嘻哈哈的成何体统?”
小银见状猛地收了笑,双手往身侧一垂,
腰背挺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见月洞门那边,一位身着烟霞色绣折枝海棠褙子的妇人款款走来,
领口袖口滚着一圈银线,腰间系着墨色如意纹丝绦,
坠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挽成圆髻,
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仅余几缕碎发贴在鬓边,
衬得脸色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肃穆。
来者正是元帅府的主母,苏子涵与苏子宁的母亲沈氏。
她嘴角抿着,眼神虽算不上很凶,却自带主母的端庄严肃,
连走路的步幅都匀整得恰到好处。
“禀夫人,”
小银垂着头,声音规规矩矩,“小姐在叫少爷起床呢。”
沈氏闻言,目光扫过苏子宁那扇半开的房门,
只淡淡点了点头,抬脚便走了进去。
屋内,苏子涵刚把鸡毛扫往门边一放,
正叉着腰瞪苏子宁,而苏子宁还在揉着发红的屁股,
嘴里小声嘟囔着。
两人见沈氏进来,齐齐住了声,躬身行礼:
“给母亲问好。”
苏子宁像是见了救星,立马凑上前,
委屈巴巴地指着自己的腿:“娘,您可算来了!
我姐她说不是我亲姐,还拿鸡毛扫抽我,
下手可狠了!”
沈氏瞥了眼他露在里衣外的红印子,
却没接他的话,反而抬眼看向苏子涵,
目光软了些许,随即又转回头,
对着苏子宁轻轻“白”了一眼,语气带着点嗔怪:
“打得好。昨儿夜里就叮嘱你今早要早起,
为你父帅祭祀做准备,你偏要赖床不起,
你姐不打你,我都想打你。”
这话一出,苏子宁脸上的委屈瞬间僵住,
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垮着肩膀往床边一坐,活脱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还不赶紧去洗漱吃早点,一会咱们就出发去给你父帅上坟。”
苏子宁被沈氏一句话堵得没了脾气,
耷拉着脑袋抓起床边的鞋子,趿拉着往外走,
路过门边时还一脸不服气地偷偷瞪了苏子涵一眼,
那模样活像只斗败的小兽,灰溜溜地没了踪影。
屋内静了些许,苏子涵上前两步,自然地伸出左手,
轻轻挽住沈氏的左臂,母女俩并肩走出房门,
沿着覆着青石板的走廊缓缓前行。
廊下的绿藤被风吹得轻晃,叶片擦过朱红廊柱,
沙沙声伴着两人的脚步声,倒比刚才多了几分沉静。
沈氏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女儿,眼底掠过一丝心疼,
轻声开口:“子涵,你父帅走后的这些日子,
可辛苦你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操持府中事,
是替母亲分担家中事务,本就是女儿该做的。”
沈氏望着远处院角的修竹,脚步微微放缓,
眼眶一红,抹了抹泪水,“你父帅走得急,
好多事都没来得及安排。先前你父帅在时,
与城南田尚书家商定,年底便让你与田家大公子完婚,
原本想让你有个好归宿,可如今……”她顿了顿,
目光落在女儿平静的脸上,“你父帅新丧,
按礼制需守孝三年,这婚事,只能暂且搁置了。”
苏子涵听着,脸上并未露出半分失落,
反而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声音温和却坚定:
“母亲放心,田家公子素来明事理,定能理解的。
守孝本就是为人子女的本分,婚事晚些无妨,
眼下好好为父帅办了祭祀,才是最要紧的。”
这时,走在前面的苏子宁却停了下来,
嘻嘻哈哈跑到沈氏旁边,“母亲,
要不咱们也不必如此墨守成规,
早点让我姐与田家公子成婚吧,省得她没事就跑来打我。”
沈氏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眉头一拧,当即瞪向他一眼,
“混账,这般严肃的事情怎可拿来胡说?”
而苏子涵则是马上松开了沈氏的手,
“小银,把方才那把鸡毛扫给我拿过来。”
苏子宁一听“鸡毛扫”三个字,哪还敢停留,
当场脖子一缩,瞬间撒开原本想碰沈氏衣袖的手,
嘴里喊着“姐,我错了,我错了。”,
转身就往走廊另一头狂奔。他跑得急,
袍角被廊下的绿藤绊了一下,差点趔趄,
却也没敢回头,只一个劲往前冲。
苏子涵接过小银递来的鸡毛扫,掂了掂手里的竹柄,
冷哼一声,“苏子宁,你给我站住,你再跑试试!
今日我定要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着,她也人影一闪,便苏子宁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沈氏站在原地,看着前头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提着鸡毛扫紧追不舍的儿女,方才的怒容早已散了,
只剩无奈又带着暖意的摇头,抬手轻拍了拍衣襟,
对身后的小银及她的贴身丫鬟,无奈地笑了笑:
“这两姐弟,整天就没个正形。”
......
再看大周皇宫朝堂,此刻早朝已进入了尾声,
该讨论的问题,那些重事要事基本全都落实完毕。
大周皇帝满意地对台阶下的群臣笑了笑,
“诸位卿家,还有没有其他事务需要向朕禀奏?”
殿内群臣纷纷笑着摇了摇头,表示皆无余奏,
阶下的左丞相沈达与兵部尚书沈通交换了个眼神,
随即沈达上前一步,手持象牙笏板,躬身朗声道:
“禀皇上,臣等已无其他事宜奏禀。若无圣谕,
微臣与舍弟恳请先行告退。”
龙椅上的皇帝,闻言抬眸,放下茶盏时对着二人温然一笑,
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的不解:“咦,两位沈爱卿今日倒是格外急切,
往日里总要留着议些政务,怎的今日这等匆忙?”
沈达对皇帝拱手行礼,神色添了几分郑重:
“禀皇上,今日是臣等的姐夫,苏元帅的七七四十九日拜祭之期。
臣兄弟二人需赶去苏家,陪家姐沈氏一同为妹夫行祭拜礼,
故想早些动身,不敢耽搁。”
“哎呀!”
皇帝猛地一拍脑门,脸上满是恍然与懊恼,
连带着声音都拔高了些,“朕这些时日,
总有处理不完的奏折,竟把这等要紧事给忘了!
哈哈,想当年朕与苏爱卿到在边关游玩,
一壶烈酒就能聊到天亮。”
他当即转头对内侍吩咐:“快,
去御酒房把朕去年封存的那坛‘醉仙酿’取来!
那是苏爱卿最爱的酒,这些年来他就馋朕的这个酒。”
说着,皇帝还打趣地一笑,“记得十年前,
苏爱卿与大夏主将何奉先在平峰岭对峙,
将何奉先领着三十多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丢盔弃甲,三十万大军损了大半,
最后大夏伪帝被此事气得不轻,
才把主将之位交由大夏京成李家的李飞来担任。”
说到这里,皇帝眉梢上既带着有追忆苏睁曾经战绩的亮,
眼神里却浮着故人不在的伤感,
“事后朕私底下问他要什么赏赐,谁知金银珠宝、
良田美宅他都不要,就盯着朕酒窖里的那几瓶酒。”
顿了顿,皇帝忍不住笑骂:“朕当时窖里就剩两瓶,
疼得直咧嘴,还是全给了他。
谁曾想这老酒鬼,回去没半个月就给喝得底朝天,
后来见了朕还嬉皮笑脸讨要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