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微微一怔。
“爱丽丝,我看的出来,你对舞台并不在意。”
莫妮卡平静地说道。
在这样一个对表演如此狂热的人的面前说自己并不在意这个舞台,似乎有些不妥。
尤其是在她还是女主角的情况下。
她一时没有开口。
莫妮卡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继续说道:“你瞒不过我的眼睛,我看得出来,这个剧团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在意这个舞台。”
说起来有些可笑,那些在舞台上熠熠发光的,拥有无数观众的人,他们真正在意的,只有地位。
与其说他们争取角色,不如说是争夺地位。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一个人比得她一个只能在后台打扫卫生的人更热爱这个舞台。
可是她却迟迟没有办法上台。
如果不是图南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很可能依旧当着那个无人问津的后勤,羡慕地看着舞台上的那些男男女女。
莫妮卡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声音扬起一个诡异的语调。
“哦不——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热爱这个舞台。”
图南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名字,最后定格为三个字。
“你是说……奥利弗?”
“是啊。”莫妮卡脸上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悸动,“他和我一样,热爱着这个舞台,热爱自己的角色,他在用自己的灵魂演绎着这个角色。”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
“我能看得出来——我能感觉得到——”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站在这个舞台上!”
图南不理解,但是尊重。
莫妮卡幽幽看向她,“你说对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或者不对,似乎都不太适合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图南思索了一会,轻声道:“我非常佩服你对舞台的爱……”
莫妮卡顿了顿,脸上疯狂的表情一点点消散,好像又缩回了那个怯懦的壳子之中。
“我知道你是无法明白的……总之,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剧团的。”
图南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
“你今晚来找我,是想劝我离开这里吗?”
莫妮卡听到她的问题,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她脸上露出十分明显的慌张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没有……你的想法与我无关……我只是有些害怕,来找你聊一聊而已。
爱丽丝,你也知道,在这个剧团之中,除了你,我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
她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你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图南说道,“只要我有空,我都可以陪你聊一聊。”
莫妮卡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她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谢谢,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图南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要离开,她站了起来,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莫妮卡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径直走向门口,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下,回头朝着图南看去。
图南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种温暖的关切。
“还有事吗?”她温和地问道。
“爱丽丝,你应该仔细想想我今晚说的话。”莫妮卡说道。
说完这句话,她打开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门在她眼前被“砰”的一声关上,图南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脸上温情的表情一点点淡了下去。
莫妮卡一定有问题。
是什么呢。
她坐了回去,头托着下巴回忆了一番方才莫妮卡与她的对话。
莫妮卡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碍于某些原因,她不能直说,只能这样隐晦地提示她。
她想让自己离开这个危险的剧团。
很可惜,图南离不开这里。
她得找个机会,再和莫妮卡谈一谈,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探知更多的信息。
令图南想不到的是,还没有等她找到机会,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意外就发生了。
……
不管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剧团中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知道这个世界还没有毁灭,三月兔就不会让《守钟人》停止演出。
今晚的演出依旧人满为患。
《守钟人》已经表演了许多天了,但是观众对它的热情依旧没有磨灭。剧团之中的座位加了又加,连走廊都被摆上了矮凳,都抵挡不住想要看到这出剧的决心。
没有位置就站着,放眼看去,密密麻麻都是人。
然而这些人,对于在台上的演出者来说,只是一团不分明的黑暗。
他们知道台下有很多人,但是舞台上的光太亮了。在演出的这段时间,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脚下的这一方舞台,除了这里是亮着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暗的。
他们能看清的,也只有舞台上的其他演出者而已。
这是一场难得的合演,也是《守钟人》的重头戏。
——守钟人在所有人面前坠下高台。
图南已经对这一幕十分熟悉甚至免疫了。
她知道奥利弗一会会喊出怎样的台词,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坠落下来。实际上,奥利弗的台词都是在后台喊出来的,高台上的只是一个傀儡。
她仰着头,看着高台上模糊的黑影。
不知为什么,一模一样的场景,今日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奥利弗在后台念出了自己的台词。
“亲爱的阿佛洛狄忒,如果我注定无法得到她的心,您又为何要如此愚弄我。”
“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在见到她的那一眼开始,终于有了存在的意义。如果这个世界是黑夜,我甘愿点燃我的灵魂为她照亮黑夜。”
声音变得哀沉起来。
“可是她连这都不需要。我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我的灵魂每日都在恸哭,因为不得她的垂青。”
“我宁愿抹杀自己的灵魂,好让这种日夜不休的痛苦停止——”
高台上的傀儡朝着图南脚下坠落。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一声巨大的闷响之后,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