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土虫城各个区域暗流汹涌。不同街区的魔族头目们开始暗中串联、威逼利诱手下的人族势力、甚至与其他“兄弟”短暂结盟又随时可能背叛……空气中弥漫着比往日浓郁十倍的阴谋、背叛与血腥的气味。人族区域更是风声鹤唳,许多依附于不同魔头的人族帮会、管事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头顶的“天”变了之后,自己会是何种下场。
东三区,虫魔喀鲁的巢穴石窟。
与外面逐渐沸腾的混乱相比,这里的气氛却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死寂与恐慌。
石窟大厅内,篝火依旧燃烧,但侍奉的人族奴仆早已被暴躁的喀鲁赶走甚至撕碎了几人,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罐和食物残渣。往日趴卧的巨石上,此刻空空如也。
那只体型庞大、甲壳黑红相间的百目虫魔喀鲁,正用它那数百只复眼闪烁着混乱惊恐的光芒,在宽敞的石窟内焦躁万分地团团乱转!沉重的节肢踩踏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甲壳摩擦,咯吱作响。它口中不断发出低沉、混乱、充满绝望的嘶鸣:
“该死!该死!该死!!那个老不死的……他怎么就死了?!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我还没享受够!这条街的油水才刚刚多起来!那些亮晶晶的魔石,那些鲜嫩的两脚羊……我还没捞够本啊!”
“那些该死的兄弟……黑甲、百足、毒刺……它们一定会杀了我!一定会!我最弱,我最没用!母族早就死光了!父亲也从没正眼看过我!”
“被赶出去……荒野……没有城堡,没有供奉,到处都是可怕的魔兽和别的魔族猎杀者……我会饿死!我会被吃掉!我一定会死的!!!”
喀鲁的思维简单而直接,它将现状看得无比清晰,也因此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在萨日朗众多子嗣中,它确实是最不起眼、最弱势的一个:修炼天赋近乎于无,数百年来实力增长缓慢;头脑蠢笨,只知享乐和粗暴压榨,毫无权谋;母族早已湮灭,没有任何外援。在即将到来的清洗中,它这样的角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第一批牺牲品。
它那数百只复眼中,原本属于贪婪和残忍的光芒,此刻已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取代。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某个强势兄弟的手下撕碎,或者被流放荒野后惨遭分食的景象。
“怎么办……怎么办……谁能帮我……” 喀鲁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将石窟内的石柱撞得碎石簌簌落下。
就在它濒临崩溃之际——
“嗒…嗒…嗒…”
一阵平稳、清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石窟那条通往人族区域的佣人通道方向传来。这脚步声在喀鲁混乱的感知和石窟的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喀鲁猛地停下乱转的身体,数百只复眼齐刷刷地投向通道入口,甲壳下的肌肉下意识绷紧,以为是某个兄弟派来的杀手。
然而,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的,却是一个它此刻最意想不到,又或许潜意识里最希望见到的人族身影——江辰。
江辰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管事服饰,身上没有丝毫战斗或匆忙的痕迹,面色平静,步伐稳健,仿佛外面天翻地覆的变故与他毫无关系。他甚至顺手从旁边倾倒的桌案上,拿起一个尚未碎裂的酒壶,掂量了一下,又轻轻放下。
看到来人是江辰,喀鲁那被恐惧充斥的简单思维,仿佛瞬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前倾,数百只复眼爆发出混杂着绝望与最后希冀的强烈光芒,几乎要贴到江辰身上,口中发出急迫、嘶哑、甚至带着一丝哭腔的尖锐嘶鸣:
“江辰!是你!你终于来了!”
它伸出两根颤抖的前肢,想要去抓江辰,又怕伤到他,动作显得滑稽而仓皇。
“快!快帮帮我!你必须帮帮我!我知道你聪明!你有办法!” 喀鲁的声音充满了溺水者般的哀求,“我不能死!我不能被赶出去!帮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帮我保住这个位置,帮我……活下来!”
它巨大的复眼紧紧盯着江辰平静的脸,仿佛想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 。这个平日里被它视作工具和蝼蚁的人族,此刻却成了它绝望深渊中唯一能看到的、模糊的亮光。
江辰停下脚步,站在喀鲁投下的巨大阴影中,微微抬起头,迎向那数百只充满哀求与恐慌的复眼。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畏惧,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一抹极淡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幽光。
“我不会帮你保住这个位置。”
江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道冰水,浇在喀鲁那颗被恐惧烧得滚烫的心上。
“噗通!”
喀鲁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仿佛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三丈高的虫魔之躯竟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沉重地跌坐在冰冷粗糙的石窟地面上,震得尘土飞扬。它那数百只复眼中的光芒骤然黯淡,从希冀的顶点,坠入绝望的深渊。连声音都带上了一种濒死的嘶哑:
“你……你说什么?不……不帮我?连你都没办法了吗……那我……我死定了……我一定会被它们撕碎,或者丢去喂荒野的……”
在它简单的认知里,江辰是这个街区最聪明、最有办法的“两脚虫”,如果连江辰都拒绝伸出援手,那么它的命运,似乎真的已然注定,只剩下绝望的倒计时。
然而,就在喀鲁被绝望吞噬,复眼开始失去焦距时,江辰那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黑暗中突然划亮的一根火柴:
“我不会帮你保住现在这个区街小头目的位置。” 江辰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喀鲁那失魂落魄的虫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石破天惊的后半句:
“但我会帮你,坐上城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