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赵氏二世三公皆封列侯,大伯父赵谦拜太尉封洛亭侯,赵温担任司徒封江南亭侯;太爷爷赵戒历任司徒,司空太尉授特进封厨亭侯;爷爷赵典和李膺齐名官至卫尉,可惜去世的比较早,但凡活久一点赵家就能三世三公。
先辈萌音在前,赵温为国为民操劳一生在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特批其次子继承老爹丢掉的爵位,包括赵温老婆在内全家都留在京城享福。
赵温家享福和侄子赵甯没有关系,丧礼结束他便返回老家蜀郡,半路不知因为什么转道跑到朔方要面见刘琰。
刘琰的身份是二奶,别看正主呼延氏表面不说什么,可是在人家地盘会见亲属难保不碰见真正的女主人。为避免尴尬刘琰在附近找一处府邸,算是和刘靖暂时分家单过。
刘琰是第一次见这位堂哥,要说赵彦遗传母亲何氏模样比较“返祖”,那么赵甯的外貌则继承了父辈的英俊洒脱。年过半百须发花白,剑眉星目长髯及胸,举手投足一股书生儒雅气,除了身材稍显单薄活脱脱赵温在世。
目睹音容笑貌刘琰百感交集:“家兄若在必继父伯衣钵,蜀郡赵氏三世四公有望矣。”
赵甯也唏嘘不已:“不是还有你嘛。”
“终究是外人做不得数啊。”刘琰现在不敢自称赵熙,就怕赵温老婆选择鱼死网破,重新揭开当初龌龊事让父兄灵魂不得安生。
“叔父始终宣称您是嫡女。”赵甯递上一封信:“叔父临终前留下遗言,命我转交给你。”
看到开头我儿两个字刘琰直接开哭,怕弄脏遗书等了好半天才再次拿起来,刚看两行又哭的梨花带雨。看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再看一阵,一封信二百来个字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叔父内心懊悔,作为赵氏嫡子为兄何尝不愧疚?”赵甯也在偷偷抹眼泪。
刘琰小心翼翼收好遗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情我愿懊悔个屁。”
“话不是这么说,毕竟你处境尴尬有这层关系。”赵甯也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不管怎样我回去之后会尽力运作,终有一日使小妹恢复名分。”
刘琰喝干第二杯大手一挥:“没必要,我不负赵家就足够了。”
赵甯先是皱眉摇头,跟着长叹一声:“世道多艰万民疾苦,不求回报家族,只求小妹赶紧提供物资救灾。”
要说还是唐家仗义,经过弘农郡时受到热烈招待,唐翔拿出十车礼物赠送。过潼关赵甯就笑不出来了,卖儿卖女都不稀奇易子相食成了普遍现象,他一路走一路救济连带唐家的赠礼通通花的精光。这次来朔方一是送信,二就是请求刘琰伸出援手。
说到这里赵甯满脸困惑,按说自由民都归司隶校尉部管理,钟繇不是关中人不希望士族借机会做大。就算匈奴人和关中士族都不作为他也该全力救灾。可是事实上却相反,整个司隶校尉部该干嘛干嘛就跟没灾情发生一样。
“不发动关中各家救灾本就失职,钟繇竟然每日稳坐中堂,连一道请求调拨粮食的奏折都不上!”赵甯提起这事就生气。
钟繇当然不在乎老百姓死活,他家在颍川做事比关中人还狠,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说到这刘琰惨然一笑,大哥有所不知,故事还得从头讲起。
皇帝迁都许县之后李傕郭泛在的日子每况愈下,谒者仆射裴茂来关中主持讨伐,关中军阀也乐的借机扩张势力。朝廷趁热打铁,一面派遣钟繇担任司隶校尉整合关中,一面分割凉州新设雍州。
中原没有统一各地都在割据,朝廷早就没有过去的威势和实力,两手都抓的结果就是两手都软。关中人不承认雍州,韦康和邯郸商时常爆发矛盾,搞的钟繇在长安也待不安生。
朝廷没精力管关中的烂账,全靠司隶校尉部自身和关中人扯皮。经过漫长的协商,最终找到一条双方都认可的方式。关中人给中央一块地盘在关中立足,中央则承认关中割据的现实。司隶校尉部权利不出长安城,一没有军队二没有存粮对关中军阀不具备现实威胁。
这是中原士族与关中士族私下达成平衡和默契,两边虽有争斗大环境还算平稳,连官渡之战都没能干扰关中。后来河北战事又起,关中人采取中间立场两不相帮。
直到河北战局紧张之时,钟繇求爷爷告奶奶马腾才派兵去河东打郭援,可以说没有关中出兵郭援极有可能成功。马腾凭功劳上京担任九卿光宗耀祖,也算是一种利益交换。
不是所有关中人都喜欢中央进入地盘,多少年来钟繇始终安然无恙有两个原因:一来钟繇始终做个缩头乌龟,生怕出格一点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二来就关中地区太乱了,乱到没人有精力去理会一个乖宝宝。
钟繇敢发动救灾关中人就敢相应,不要天真的认为关中人真心救灾,账面上写着送到长安五千石粮食,接收发现不到十分之一,你让钟繇怎么救灾?大批流民汇聚到长安却发现连米汤都没有,等待钟繇的就是无数饥民的咒骂和造反。
假如不用粮食运送到长安,强行命令士族在本地设立粥棚才会要钟繇的老命。按规定司隶校尉部要派出官员监督赈济,士族碍于民意不敢违背,然而这等于彻底和关中士族撕破脸,不用灾情结束司隶校尉部就得被撵回老家。
你以为饥民会保护钟繇?别天真了,饥民只会感激给他们食物的人。人都有脑子,饥寒交迫的老百姓没能力干涉司隶校尉部的死活。生死边缘想的都是保护自身,不会为了没有多少粮食的长安得罪救自己的士族。
上报中央请求调拨赈济也不行,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中央说运送救灾物资,可是在关中军阀看来就是顺路建立物资中转站。坦白说中途随意建些储存点太容易,南征打完都不用多费人力兵站就是现成的,请问关中军阀能允许吗?
司隶校尉部如楔子一般扎在关中腹地,如同没有卫兵守卫的旗帜,仅仅是个摆设用来宣誓存在,其余一切都不能干扰这个目标赈灾也不例外。钟繇只图守住这面旗帜,也只能采取和稀泥的手段,他才不会为了老百姓得罪关中士族。
赵甯思索一阵无奈摇头:“关中人心太狠,咱们蜀郡大族可干不出来这等事。”
“因为这里乱啊。”刘琰实在不愿提,但又不得不给堂兄解释关中的情况。
广义的关中地区包括大三辅、朔方匈奴属国,雍凉二州和河东郡。这片土地上不但有汉人军阀还有胡人武装,他们背后是各地土着豪强和大小士族,利益牵扯斩不断理还乱,导致军头互不团结内部也存在派系。
目前关中的形势极为复杂,各方利益盘根错节相互倾轧。其实开始都不是什么大矛盾,有关中本地的豪强,有跟着董卓来的外来户,出身不同地位不同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小问题小分歧长久积累下来,终究造成不可调和的大问题。
关中最强的军阀有三支,马超控制陇西郡,韩遂在安定郡立足,段煨在弘农防御东大门,他们三个为军方老大的虚名相互不服。其中段煨实力最强,马超韩遂联合起来和他抗衡,同时两人自己也有矛盾;韩遂和宋建眉来眼去拆马腾墙角,马超和羌氐结盟反过来排挤韩遂,宋建和羌氐这两个打下手的还总爆发冲突。
三个人不敢明着冲突,自然而然想到寻找代理人,以杨秋为首联合梁兴、张横、马玩组成凉州派,和成宜、候选、程银、李堪等河东帮相互看不顺眼。马超与韩遂支持凉州派段煨则支持河东派,而段煨的合伙人皇甫郦和张昶却各有打算。
段煨背后不光有韦康助威,还有颍川唐氏和弘农杨氏在背后出力,按说他在斗争中始终占据上风,可是他却一直没能成为关中军队的领头人。问题出在段煨内部,简直就是关中军头倾轧的翻版。
皇甫郦出身朝那皇甫氏同河东人关系密切,又和坚定的割据派张氏兄弟一个鼻孔出气,凡事利于中央他就掣肘,割据派出现颓势他就在背后帮忙。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张氏兄弟中有一个反骨张昶,还偏就在段煨军中排行老三。不管段煨还是皇甫郦,不论凉州派还是河东派,利于维护中央权威就支持不利他就反对,刚才还帮凉州派说话,转头就偏向河东帮使劲。
相比军队官场上更热闹,韦氏在关中地区已经发展到顶,他家希望曹操接收关中,韦氏能够进入中央获取更大的辉煌。由于唯才是举令的关系,关中小豪强对曹操有好感,故此围绕在韦康身边全力支持。
其他关中大士族还没到韦氏这个层次,他们情愿保持割据状态,所以和军队一拍即合共同对抗韦康。双方维持表面和平没有撕破脸,完全是韦康没蠢到公开叫嚣投靠曹操。
因为韦康是个聪明人,对于韦氏来讲关中地盘和军队才是手里的筹码,想得到更大的利益就要维护韦氏在关中人当中的领袖形象。如果曹操给的价码不够,韦康不介意和中央斗个你死我活。
在中央看来韦康和关中军阀没什么不同都是打击对象,如果说钟繇为了保住地盘甘当缩头乌龟,那么雍州刺史邯郸商就是中央的马前卒。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将局面搅和的更乱,总和名义上关中领袖韦康闹别扭。
韦康不想和中央的关系闹到不可收拾,军阀背景的张猛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张猛和哥哥草圣张芝一样坚决支持割据,结果军阀参与进来乱上加乱。司隶校尉只会装死,邯郸商孤立无援豁出老脸拉上徐辑帮忙。
然而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徐辑向着老朋友邯郸商可不仅仅因为友情。首先徐辑反曹,其次徐辑属于小豪强;这两点本身就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在袁氏退出历史舞台之后,他必须基于现实环境考量自身立场。
因此徐辑帮助邯郸商也分具体什么情况,对本地小豪强有利的事就支持,涉及到中央尤其是对曹操有利那就对不起了,别管有没有好处,就算刀架在老朋友脖子上也不会劝阻一句。邯郸商慢慢看出端倪,他和徐辑之间也不再铁板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