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学，顾兰雪实施了plan b。她“不小心”把墨水瓶打翻在父亲最新完成的设计稿上——那套准备送往印刷厂的苏绣三国卡。
“对不起！”顾兰雪带着哭腔道歉，眼睛却偷偷观察父亲的反应。
顾有为盯着晕染的墨迹看了三秒，然后……笑了？“正好我觉得赵云的眼神不够传神。”他揉揉顾兰雪的脑袋，”要不要帮爸爸重新设计？”
整个下午，父女俩头碰头趴在客厅地板上重画。顾有为教顾兰雪如何用毛笔勾勒盔甲的金属质感，顾兰雪则坚持关羽的胡子应该更威风些。当江桃下班回家时，看到的是满地板草稿和两张沾满颜料的笑脸。
“这版比原来的好。”顾有为把新作展示给江桃看，“多亏兰雪的建议。”
江桃惊讶地挑眉：“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动你的画？”
“女儿例外。”顾有为自然地揽住江桃的肩，在顾兰雪灼灼目光下又赶紧松开，“饿了吧？我去热饭。”
顾兰雪在小本子上打了个勾。第二个测试：超出预期完成。
终极考验在周五凌晨三点展开。顾兰雪穿着睡衣出现在父母卧室门口，抱着小熊玩偶啜泣：“做、做噩梦了……”
江桃立刻要起身，却被顾有为按住：“我来。”他套上外套，跟着顾兰雪来到小房间。
“梦见什么了？”顾有为点亮台灯。
顾兰雪编了个妖怪故事，边说边观察父亲。没有不耐烦，没有敷衍的“快去睡”，顾有为甚至拿来湿毛巾给她擦脸，就像……就像母亲常做的那样。
“其实……”顾兰雪突然良心不安，“噩梦是假的。”
“我知道。”顾有为变魔术般从背后端出碗小馄饨，“你装睡时肚子叫了三声。”
顾兰雪瞪大眼睛。这碗馄饨明显是现包的，葱花切得细细的，汤里还飘着紫菜。
“你……不生气？”
顾有为吹凉一个馄饨递到她嘴边：“你妈妈说过，被孩子需要是父母的幸福。”
这句话击中了顾兰雪。她想起幼儿园时发高烧，是父亲连夜背她去医院；去年作文比赛获奖，父亲偷偷把她的文章装裱起来；还有那次……
馄饨突然变得咸咸的。顾兰雪才发现自己哭了。
周日家庭会议上，顾兰雪郑重地摊开她的小本子：“我宣布，顾有为同志通过了真心测试！”
正在喝茶的江桃呛住了。顾有为却一脸了然：“果然是在学那本《言情小说精选》。”
“你早知道？！”顾兰雪涨红了脸。
顾有为从沙发底下摸出那本书：“第43页折了角。”他又拿出本崭新的漫画册，“不过我也做了记录。”
漫画里，夸张q版的顾兰雪正在施展各种“考验”——装病时额头贴着退烧贴却偷吃冰淇淋，打翻墨水时狡黠的小眼神，半夜“做噩梦”还惦记着要加虾皮的馄饨……每幅画旁边都有日期和批注：“今日父女亲密度+10%”。
江桃翻完漫画，突然把父女俩一起搂住。顾兰雪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气，和父亲衣领上的松节油味混在一起，莫名让人安心。
“所以……”顾兰雪从拥抱中挣脱，眼睛亮晶晶的，“你们是不是和好了？像结婚时那样？”
江桃的脸瞬间红到耳根。顾有为干咳一声：“你这孩子真是的。”
一家人吃了晚饭，是江桃特地做的清蒸鱼，鲜美无比。
第二日一大早。
电报送到。江桃正在给顾兰雪扎辫子，邮递员在门外喊：“江厂长，加急电报！”
“外贸公司订500套苏绣屏风，月底交样，全款预付。”短短一行字，让江桃的手指僵在了女儿的发丝间。这样的大单，足够刺绣班吃半年，可今天已经15号了……
“妈，疼！”顾兰雪小声抗议。
江桃这才发现拽紧了女儿的头发。她匆匆编完辫子，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告诉你爸我中午不回来吃饭！”
绣房门前停着一辆罕见的小轿车，几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和苏云交谈。
“江厂长！”为首的中年男子热情握手，“久闻大名。我们是东方外贸的，这批屏风要出口法国……”
江桃边听边快速心算：500套，每套4幅图案，共2000幅绣品。就算20个绣娘同时开工，每人每天最多完成一幅，至少需要100天……而现在只有15天。
“……样品在这里。”对方递过一个小型绣框，上面是精致的《牡丹亭》场景，要求双面异色绣——正面杜丽娘游园，反面柳梦梅寻梦。
江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高难度的绣法，整个苏州城能掌握的绣娘不超过十个。她偷瞄苏云，发现徒弟的指尖有新鲜的血点——这是心神不宁时才会犯的低级错误。
“接吗？”苏云小声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桃身上。她知道，只要自己摇个头，这笔单子就会转去其他绣坊。但当她看到苏云渴望又胆怯的眼神，话到嘴边变成了：“接！不过要预付30%定金。”
合同签完，送走客户，工作室里瞬间炸开了锅。绣娘们围着样品七嘴八舌：“这哪来得及啊！”
“双面异色？我连单面都绣不利索……”
“要不退了吧？”
“安静！”江桃轻喝一声，转向苏云，“你怎么想？”
苏云的嘴唇颤抖着：“我……我怕搞砸……”她声音越来越小，“师父，您能留下来帮我们吗？”
江桃望着这个徒弟。她解开外套扣子：“去把绣绷和丝线都搬出来，我们重新分组。”
接下来的场景让柳烟都看呆了。江桃像指挥作战的将军，快速将2000幅绣品分解——最简单的花草背景交给初级绣娘，人物轮廓由中级绣娘完成，而最精细的面部表情和双面异色部分，则由她和苏云亲自操刀。
“李姐负责调色，王姨管质检，张婶安排伙食。”江桃的指令一条接一条，“从今天起，两班倒，每人每天补贴五毛钱加班费。”
苏云在一旁飞快记录，眼中的惶恐渐渐被坚定取代。当江桃说到“双面异色技法今晚我统一培训”时，她猛地抬头：“师父，您不回厂里了？”
江桃拍拍口袋里的厂长印章：“有事让他们到这儿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