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曲家本宅早就过了蒋原和家主约定要回来的时辰。
闫欣知道这位家主不太待见自己,便留在了外院。
家主见蒋原虽然有些狼狈,但人平安无事后稍松了口气,招呼他往里走,问:“如何了?”
蒋原回道:“确实如您所言,非常危险。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只可惜我们这次进去之前没有足够的准备,进展不大。”
家主露出失望的神色,喃喃道:“看来还是得早些采取措施了。”
往常主家说什么,作为手底下的人只需照着做。但这次蒋原想到了闫欣,闫欣的推断让他有了改变主家的可能。
他迟疑了下,反常多嘴说了一句。
“您觉得那样解决得了问题吗?”
家主意外地看他,沉着脸道。
“若有更好的办法谁愿意鱼死网破。要破里面那些东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不懂。”
蒋原看着家主一瞬间失控,走近了一步,安抚道。
“您别急,我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虽说这一趟我们进展不大,不过比之前收获多了。”
他将他们这次的发现给家主分析了一番,接着说:“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若是可以多知道一些关于内宅住着那些人的事,私底下要解决宅邸那边的东西,也不是没可能。”
曲家家主诧异。
“若是真有这么一号人,找出来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他先是露出一些欣慰的笑意,但马上又忧愁起来了。
“可是你说宅邸内的人……一些事?我虽是家主,但和里面的人接触不多。在我看来,那些人都挺目中无人,不会跟我袒露他们真性情。”
蒋原见家主回答地很是认真,便是可以配合的意思,而非从前固执己见地让人只管照着他做就行。
更重要的是说出来的话确实有用——目中无人四个字就说明了内宅与世隔绝的某个原因。
蒋原回忆自己在宅邸内看到的影子们和目中无人这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也就是说,对外人来说,宅内人的态度是傲慢。
但宅内人之间,却非如此——看样子,还是需要找对的人。
家主好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他明显对宅邸内人相关有些忌讳,便谨慎地问道:“你问这些事做什么?人已经死了,现在回头去论为人功过毫无意义。若是找人,看关系就行了。”
他苦口婆心道:“重要的是解决现在宅邸那边引发的问题。其他的,别节外生枝。”
蒋原原先还不想将闫欣牵扯进来,几乎都没提到她。
但现在看来,还得搬出这位小姐。
“我也不想节外生枝,可方才和您说的这些发现,都是我带来的那位小姐找到的。”
家主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不可能。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的比我们家内人还多。”
蒋原道:“她不算外人。真要论起来,她还曾经去过内宅,应该和宅内的某个人有更亲的关系。”
家主古怪道:“……怎么可能。”
蒋原顺势道。
“您没亲眼见到她的能耐。她虽然没明说,但她的表现确实给了我这种感觉。宅内也没活人可以给我们证明什么了。但她知道的越多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
“而且家主大人,现在和我们之前见到的光景确实严重许多。”
他们迫切地需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去纠结一个还不确定的身份。
“证实她身份为何人的事可以慢慢来,我们需要尽快摸清楚宅邸内还有谁有这能耐。那一夜也许并没有将宅邸内的人全部烧死。幸存者也许并不止一个。”
家主大叹了声,嘀咕说:“但……这也不容易。容我再想想。”
蒋原躬身拜谢礼,接着跟了一句说:“现在宅子那边非常危险,我看白日我们也不能随意带人进去了。”
曲家家主脸色沉了下来。
“那可不行啊……已经拖了三年了,再拖下去,查清真相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低。”
蒋原却直觉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日后这盘龙碑也很快就要结束他留存在这世间的使命,成为真正的一块破碑。
闫欣非常关键,这大概就是曲老将她送过来的缘由。
———
不能让家主和闫欣之间产生冲突。
蒋原安抚家主道:“您别担心,蒋原必当竭尽全力,以报曲家的恩。”
“对了,那位小姐我能让她进来一并听您为我识别身份吗?先不说她身份,我观此人洞察能力一绝,这次之所以我们能往前更进一步,都亏了她。”
“若她在,说不定我们能更快查到真相。”
曲家家主诧异道:“……一个姑娘家,能帮到你?我听着你方才那说辞也不大靠谱,句句不离她,莫不是全都是她跟你说的吧。”
说完之后家主好像才想起来,说:“虽然她是闫家的人,是当年那位的后人。但是能让老爷子认得,在偃术上的造诣想必了得。但……身份尚未明了,谁知她存了什么心思。还是要多看看,不能任她胡说什么我们便信什么。”
蒋原附和道:“我便是出于这一点,才留住了她。现在能带我们查探出真相的人,也就她一个。家主,留给我们查真相的时间不多了,有这样的人,一定要物尽其用才是。”
家主被他说得面色更是沉重。
“我知道啊,但事关重大,一定要慎重。”
蒋原有些无奈。
家主徒自想了一会,又道。
“我不反对你带着她一块去。只要能查清楚,合适的代价我们都付。不过……”
他似乎相当忧虑,喃喃地说:“不瞒你说,这姑娘我第一眼见到总觉得有些眼熟,相貌是陌生的,可她的气息……让我总有些不舒服。若非她提到了曲老,我断不会让她跟你上登天峰。”
对于蒋原来说,不让答题者上登天峰是家主最反常的念头。
他刚想问缘由,却见家主摆手道:“罢了,可能是我多虑了……你想问一些关于宅邸内的事,我有更好的人选。那姑娘若是愿意,便请她到后院一并问询便是。”
“总之你要看紧一些,宅内人的身份都是机密,若是传出去了,对这些人原族之人会酿成杀生之祸。”
曲家家主态度依旧慎重道,“祖师爷教诲我们人命关天。可千万要小心谨慎。”
这位谨慎过了头的家主一连说了三次慎重,蒋原只得将慎重摆在了首位。
——
闫欣在外面等了大半天,才见到蒋原从里面出来。
她一看蒋原略微紧绷的姿态,便知晓了可能答案并不理想,她低声道:“倘若家主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蒋原忙拦住要转身的她,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姐别急啊。”
闫欣皱眉——蒋原分明是自己很急迫,可总是习惯性将自己的急迫转嫁到别人身上。她一向不容易受外界影响自己的情绪,但不表示对方可以将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她往边上退了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急。是你在急。”
蒋原愣了下,悻悻地抽回了手,说:“好吧,是我急。小姐可不能走,你走了,我后面可就难办了。”
闫欣站定了,郑重其事地说:“我也没要走。只是觉得家主好像不大相信我,你要是跟我走得太近,对你好像也没什么好处。”
蒋原一愣,他特意回忆了下,觉得自己好像没在她面前说起过家主对她有什么评价吧。……她怎么知道家主不信任她?
“曲家现下正直要用人的时候,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对曲家来说是好事,怎么会对你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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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问人家了啊,闫欣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虽然她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一个突然自己找上门的外人,表现出比他这个家主更了解古宅那边的情况。宅邸那边又是相当神秘,且有着万不能外泄机密的存在,家主会对她怀疑,甚至排斥她更进一步牵扯其中也属常理。
蒋原见她没反驳,便说:“给我个面子吧。我好说歹说家主才答应了让你旁听,你就别说什么不去了之类的话。”
——
闫欣原本也有要问知道答案的对象,虽然登天峰宅邸中的人都死光,但世间确实也存在着那么一些人。
这些人已经完全脱离了曲家,有些隐藏了身份,以毫不相干的身份活着。有些表面已经毫不相干,但私底下还和内宅的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
其中就有父亲,还有天机阁底的其中几位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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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家的人对这件事很慎重,特地将会面的场地定在了本宅的后院。闫欣跟着蒋原往后院走,边走边打量这庭院的布置——说起来曲家有那么个能力卓越的祖师爷,能耐看人看不出来,却从这宅子的布置上看出来。
曲老本身在朝中工部管治水,靠的便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技巧。登天峰群山环绕,潮气极重,但走入这位于山中的宅院里却感受不到多大的水汽,仔细看便能发现这儿南北通透,宅外山风喧嚣,宅内却是和风习习。
闫欣的目光不时落在屋檐檐头上,那儿看着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和许多人家爱在檐头装饰的习惯完全不同。但上面却是错落有致地插着一些木制的风车——这风向的摆布手法确实需要一些功底在身。
但这些只是她看得到的部分,这宅子还有不少非内行人看不懂甚至看不到的机关。
譬如看似敞开的拱门,走过时抬头能看到镶嵌在里面的铁杆——这一看就不是装饰,而是实打实的机关边缘。
而且全是犹如大敌降临的半开启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