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塔之日,太一不聿踏平宗祠,以凌厉残忍的手段震慑众族人。
所有人都以为要天下大乱。
可没想到,他离开仙域后,竟然什么祸事都没有挑起,而是四处抓捕梦妖。
此后,他仿佛人间蒸发,整整十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后,太一不聿再度现身,竟在人、妖、冥、魔四界广施善举,平息灾祸纷争,一笔定天下。
在随后的百年间,他积累了无数美誉,声名远播,成为六界有名的善行之仙。
唐玉笺离世后的第六百年,太一不聿自立府邸,执掌东极府,司文昌宫,正式成为正统天官。
他因多行善事,经常下界布施行善,被封为救苦仙君,成为无数苍生心中的慈悲化身。
此后,这世间便有了许多关于天上那位救苦仙君的种种传说。
不仅在人间如此,妖界与冥界亦是如此。
众多凡人不再前往寺庙,转而信奉救苦仙君,因为这位仙君比一般神仙更加灵验。
只要有所祈求,便会得到回应。
求财者得财,求容貌者会得到一张美若天仙的面孔,求仕途者官运亨通,求子者家中自会出现婴孩,甚至连那些执念深重的厉鬼,只要诚心供奉,亦能得偿所愿。
可什么算是诚心供奉?
随后,供奉救苦仙君的信众们渐渐发现端倪,供奉之物并非寻常的牛羊猪狗鸡。
而是人。
死的人,活的人,只要有血肉的人。
妖若是想祈愿,那便去凡间捉人。
鬼若是有未了之念,便想方设法害人。
这世间乱了起来。
救苦仙君在位期间,人间香火鼎盛,信徒千万。
他常年一支竹笔不离手,四处游历,纨绔享乐,游戏人间。
明明是一个本该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无需饮食睡眠的正统仙君,总爱去往逍遥享乐之处,整日醉卧于秦楼楚馆,听美人弄月吟风,寻欢作乐。
这世间无论哪一界,若是没有名声响亮的酒楼、美色冠绝天下的销金窟,他便不会去。
......渐渐地,他从一个四处布施行善的仙君,变成众仙家口中的纨绔。
行事也愈发荒唐了,先是在六界有名的画舫上宿醉了一整年,画出许多活色生香的美人,有辱仙家名节。
后又有段时间沉迷于画妖邪凶兽,穷奇饕餮,还将那些狰狞妖邪之画随意赠人。
偏他笔下画出来的东西和旁人不同,他落笔生灵,画出来的东西会活过来。
多亏太一府千年积累,家底深厚,常常跟在他身后收拾残局。
可就算行事如此荒诞,信徒却与日俱增,供奉愈演愈烈。
他不过轻描淡写,写几个字,圆他们几个愿,就让万千信众死心塌地。
不断有天官上奏弹劾,可那又能怎样呢?
他从未开口让他们用血肉供奉,只不过是在他们供奉血肉之后,恰好行善举实现了他们的心愿罢了。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说过什么,下界时用的模样都是画出来的,每张脸都不同,所以每座庙里供奉的东西都不一样,那些血肉也从未真正到过他的手里……
所以这一切与他有何关系?
太一不聿冷眼祸乱人间,只要有人信奉,依旧是他高高在上的救苦仙君。
他倚在东极府的软塌上,指尖转着那支染过无数次血珠的笔。
近千年的时间。
他都快忘了她。
因为她的出现实在太过短暂,也因为这一千年他经历了太多。
最初想她,中间恨她,最后不恨她,然后快要忘记她……
快要,却忘不了。
太一不聿缓慢想,他此生最幸与最不幸,都源于一个人。
唐玉笺离世后,他陷入了长达千年的梦魇之中。
因为太过痛苦,疯了一样想再见她一次,所以捉来天下梦妖,他才能编织出有意为之的美梦。
在那十年的梦境里,他在梦中清醒,在梦中痛苦。
现在该让她回来了。
他们一笔勾销。
……
可是太一不聿不知道。
过去的一千年里,前五百年,玉笺一直在陪着他。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镇邪塔外,与他一门之隔。
后五百年,她被独自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