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挂起时,柳林镇的猎户院中,气氛沉重。
黑犬吞吞变回寻常大小,独自跑到姜笠的屋子里,就趴在主人的被窝中呜咽,声音悲拗。
刘暮舟在侧边屋中,胡茄说得一会儿才能醒来呢。
薛晚秋在屋中照看,唐烟没进去,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自己气自己,别人又不会理你!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向来如此,就是……我以为那个顾白白会跟你一样,可我错了。”
独孤八宝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以前只觉得她瞧不起人,是她剑术更高,所以瞧不起我的意思。面对曹师伯跟钟离沁,她可没有半点儿倨傲。现如今看来……哪里只是瞧不上我,修为不如她的,她都瞧不上。”
胡茄接过话茬儿,“真像他刘暮舟这样的炼气士,有几个?不说别人了,你我做得到不惧强势非要为人讨个公道吗?”
本以为独孤八宝会摇头的,可胡茄却见她眼中没脑子、很好骗的傻大个儿点头又摇头:“从前做不到,以后一定会做到。今日这家伙,给足了我勇气。”
胡茄看傻子一样,“那也得量力而行啊!”
两人吵了几句,再一抬头,月亮已经落于西山了。
薛晚秋缓步走出门,在门口冲着唐烟笑了笑,而后轻声道:“烟儿姐姐,我师叔这个人,你多少也了解些了吧?”
唐烟一脸疑惑:“啥意思?”
薛晚秋挤出个笑脸,摇头道:“没什么,我之前就想过了,去雪龙山看过雪之后,就要自己去闯荡了。今夜已经见过雪了,跟你看见霜月湖时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好像将来的江湖路,更有吸引力些。”
唐烟闻言一皱眉,“你就不等他醒来吗?不用多久他就会醒的呀!”
薛晚秋却笑着摇头:“不用了。”
说罢,他转身冲着独孤八宝于胡茄抱拳:“独孤前辈、胡前辈,多谢你们。”
独孤八宝摆手道:“我什么都没干啊!”
说着,他取出一柄飞剑甩给薛晚秋,而后笑着说道:“论辈分,我要猜得不错,虽然是街坊辈儿,但以后估计得称呼你师弟了,算是给师弟的见面礼,自己琢磨怎么用吧。江湖凶险,自照顾好自己。”
薛晚秋闻言,点头道:“多谢。”
说罢,他最后看向唐烟,眼中略有些不舍。但少年很快转过头,大步走向院外。
唐烟张了张嘴,本想追出去的,可心湖之中却传来刘暮舟的声音:“少年人有自己的江湖,拦他作甚?”
就连胡茄也说道:“他才多大?你也不拦着点儿?”
独孤八宝淡淡然开口:“我独自远行的时候,不比他大多少呀!屋子里那个装睡的一样。”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再躺着,就有点儿不合适了。
可虽然醒了,刘暮舟怒气未消。
他光着脚走出来坐在门槛上,灌下一口酒后,轻声道:“既然有心去闯,我们没理由拦他的。他是我还给曹同的弟子,将来若是路上遇见,正好他有什么难处,冲我的面子,帮衬一二。”
独孤八宝笑道:“曹师伯的弟子,那就是我师弟啊!我岂有不帮之理?只不过,刘暮舟,你自己呢?”
刘暮舟闻言,略微一沉默,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南下之前,我以为有个决定会很难做。但此夜之后,不难了。”
那把椅子,我要定了!
既然人人都觉得以强欺弱是理所应当,那我刘暮舟做那最强,做那把悬在尔等头颅的剑就好了!
突然之间的气势变化,在独孤八宝于胡茄看来,就是他刘暮舟突然间从一个与谁都能和和气气说话的人,变成了你要好好说我便好好说,你不好好说,我更难说!
独孤八宝于胡茄对视一眼,心里都在犯嘀咕,心说这家伙突然之间做了什么吓人决定了?
正此时,刘暮舟冷漠开口:“此时我刘暮舟势微,雪龙山可以欺我。但我仍然要你雪龙山全力补救,将来我北归之时要是还看到雪龙山如此高高在上不将凡人的命当回事,二位就别怪我灭你雪龙山了。”
剑气包裹着声音,在一瞬间传到百余里外的霜月湖上。不只是雪龙山的二人,所有炼气士都听得清楚,包括破甲山的少东家。
刚刚进一处别院的老妇人猛地转身,双眼微微眯起,可她还没开口呢,便听刘暮舟又道:“勿谓言之不预!”
老妇人冷笑一声:“他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雪龙山要是那么好灭,就不会是昆吾洲除却十二楼之外的三大剑道宗门之一了!”
破甲山铺子里,瓶儿嘀咕一句:“这刘暮舟,太能说大话了吧?即便是盖尘,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灭雪龙山的。”
那位少东家闻言,淡然一笑:“有没有可能,他根本不需要盖尘出手呢?他自己的山头儿如今就有六位金丹,虽然只有两位等同于九转,但他们若自瀛洲跨海而来,灭个雪龙山而已,简直不要太容易呦!”
瓶儿瞪大了眼珠子,“这么恐怖?”
青年一笑:“别忘了,他可是渡龙人!”
顿了顿,青年深吸一口气,而后言道:“宋老五……此刻已经自尽了,别让刘暮舟积攒怒气了,你去把其尸体处理好,然后宋三妹带来,以后你自己带在身边吧。”
此时此刻,柳林镇里,听到刘暮舟说完这话,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你这家伙……”
胡茄更是嘀咕道:“你好嚣张,有本事别喷血。”
结果说完之后,就见刘暮舟做了个吞咽动作。胡茄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旧伤牵动,滋味儿好受吗?”
刘暮舟赶忙灌下一口酒将溢出来的血水压下,胡茄简直是无言以对,只拿出一瓶药丸子递给独孤八宝,而后言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长得再好看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独孤八宝闻言,神色尴尬,挠着头嘀咕:“我哪儿有?”
胡茄又看了刘暮舟一眼,撇嘴道:“你这身板儿,过年之前最好别再全力出手了,要是再出手,别说加重伤势,掉几层修为都说不好。丹药每日一粒,十五日后伤势大致能稳住。那个丫头,盯着他啊!”
说罢,二话不说便往门口走去,嘴里还嘀咕着:“走哪儿都有漂亮姑娘跟着,你就不怕钟离沁戳你几剑?”
刘暮舟还没开口呢,唐烟已然瞪大了眼珠子:“钟离沁真是他的道侣?”
胡茄一乐:“是啊,我也不信,不知道钟离沁看上他什么了。”
刘暮舟见独孤八宝还在边上杵着,没好气道:“木头来的?不追上去,是想等人投怀送抱?”
独孤八宝闻言,赶忙起身追去。
唐烟瞪大了眼珠子,“喂,药给我啊!”
独孤八宝这才想起药瓶子还在手中,于是甩手将瓶子丢回,并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主要得看她想去哪里,事情我会继续打听,要是年前有消息,就直接传去楼外楼了。对了,丘密还在昆吾洲,但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看看能碰上不。”
刘暮舟摆手道:“行了,再不追可就追不上了。”
下一刻,独孤八宝御剑追赶而去,刘暮舟摇了摇头,嘀咕一句:“你早晚得折在胡茄手中。”
而半空中,独孤八宝刚刚追上胡茄,而后嬉皮笑脸问道:“咱们,上哪儿去?”
胡茄回头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不是你要带我游玩吗?不过别的地方都无所谓,但年后我一定要去一趟今古洞天。”
独孤八宝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去今古洞天?”
胡茄一瞪眼:“不想带我去?”
独孤八宝摇头不止:“去!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刘暮舟起身往姜笠屋中走去,进门之后,一眼便瞧见趴在被窝里呜咽的吞吞。
黑犬突然转头,竟然泪眼婆娑。
不知怎的,刘暮舟鼻头一酸,缓了一口气后才轻声道:“走吧,带你去找宋三妹,暂时由你先护着它。那把弓,谢谢了,将来我返乡之后若是救下姜玉霄,将来他会找你。”
黑犬却摇了摇头,缓缓爬起来,站在了刘暮舟身边。
刘暮舟一愣,问道:“你要跟着我?”
吞吞竟然点了点头。
刘暮舟微微一怔,可思量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你身上妖气纯净,难免会引人觊觎,跟在宋三妹身边,不一定是好事。”
唐烟一步跳进来,“好啊好啊,吞吞以后跟着咱们,我来照顾它!”
刘暮舟却说了句:“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得去瀛洲。到扶摇楼后,我找曹楼主给你一份通关文牒,你先去瀛洲西南,寻右护法黄芽儿,暂时跟着她吧。”
唐烟却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已经嗅到了许多算计,接下来我很难护着你,你跟着我也会拖累我的。”
唐烟皱眉道:“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去你的山头儿?”
刘暮舟转头望去,问道:“也可以,明日我们乘船去往扶摇楼,这几日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清楚。先跟你说明利弊,第一,赤焰王朝你回不去,一旦被发现你还活着,除非你一直藏在扶摇楼不出来,否则还是会死。第二,我渡龙山虽然护得住你,但一上渡龙山,将来或许会成为整座天下口诛笔伐去围攻的对象,你想好你能否承受得住。”
其实还有第三,但刘暮舟没说出来。
那就是我刘暮舟要争当教主,待将来天下人都知道我刘暮舟是所谓魔教教主了,与我相关的所有人,都免不了遭难。
唐烟闻言,微微低下头,呢喃道:“不用想,你怎么安排我怎么照做就是了。因为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关心我是死是活了。”
刘暮舟第一次将手放在唐烟头上,声音也温柔了许多:“愿意的话,就去渡龙山吧,生意越做越大,正好我也缺人。”
低下头,刘暮舟看向吞吞,而后轻声道:“你愿意去吗?”
吞吞竟然思量了片刻,而后使劲儿点了点头。
刘暮舟笑道:“那就去。”
本就不远,过了没多久便到了宋老五家里。
可刘暮舟散开神识一看,院中竟然没有人!
他皱了皱眉头,赶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只听到一道女子声音:“三妹他们父女二人,破甲山收下了,刘道友不用多担心。”
声音只有刘暮舟听得见,此时唐烟已经将几个屋子走了一遍,而后摇了摇头:“没人。”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他们没事,我们也抓紧赶路吧。”
唐烟去取出一粒药丸子递去,轻声道:“先吃药。”
刘暮舟闻言,伸手接过丹药,刚要往嘴里送去,吞吞却在一侧狂吠不止。
唐烟见状,疑惑道:“怎么啦?”
刘暮舟吃下药丸子后,见吞吞还在叫,便弯腰笑着是:“没事的,别担心。”
他只是突然想到,师叔母被夺走了一魂,那其中恐怕带有部分记忆。不过这件事,到楼外楼之后,师父一定会说清楚的。
灌下了一口酒,刘暮舟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呢喃道:“也不知家乡如何了。”
………
有个游山玩水许久的读书人一直往北,终于是到了入夏城。
刘暮舟好几年的路程,其实坐船的话,再慢也就一个月。
宋青麟四下看了看,而后轻声道:“樱桃,你先去找间客栈,我四处瞧瞧去。”
陈樱桃闻言,点头道:“一间房啊!”
宋青麟无奈,只得叮嘱道:“但要两张床。”
姑娘嘁了一声,嘀咕道:“我看你能扮多久的柳下惠!”
宋青麟权当没听见,转头灰溜溜的跑了。
倒真不是他守得住本心,而是他知道,若是没成亲就让樱桃有了身孕,那先生怕是得气得从东海蹦出来。
几句话哄走了陈樱桃,宋青麟转头望向城主府,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排队如长龙的城主府前,以心声言道:“芝兰山宋青麟,求见连城主!”
人家都在排队,唯独宋青麟一来就走到了最前面,以至于后面早有人骂街:“你大爷的,排队!老子等了一个月了,你算什么东西?”
也有人冷笑道:“无名之辈,没个拜帖,到最前面又有什么用,连城主会见他?”
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着呢,却见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老门房对着宋青麟一抱拳:“宋先生请跟我来。”
宋青麟点头道:“多谢前辈。”
一步踏入城主府,见门房没有带路意思,宋青麟刚刚想问要往哪儿走呢,可他突然觉得被人一拽,下一刻便出现在个雪亭之中。
正对面,正是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城主。
热茶冒着雾气,中年人先倒下一杯茶,而后问道:“芝兰山在瀛洲正南,入夏城在至北,宋先生跨越一洲之地,看来是有要事寻我?不管事大事小,先坐下饮杯茶先。”
宋青麟微微作揖,而后笑盈盈坐下:“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游历到此,顺便来感谢连城主。”
中年人一笑:“哦?因何感谢?”
宋青麟笑道:“多年前我兄长自积雷原出来,离去之时,城主帮他遮掩了气息。”
中年人笑道:“你说这个啊?不过是受九先生之托而已。”
事实上当年这位连城主还对刘暮舟说了句将来必会再见,但这话连钟离沁都不知道,更别说告诉宋青麟了。
但没说,不代表宋青麟就不知道。
没着急回芝兰山,而是沿着刘暮舟当年旧路重走了一遍,可不是宋青麟闲得慌,他只是要求证一件事,一件在东海见过先生之后便有开始怀疑的事情。
如今走过了许多地方,但事情还是一团乱麻。
没想到这位连城主突然大笑了起来,而后长叹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是有意思。赵典几次三番算计他至死,前段时间跑来求药时就称呼他为兄长。你一个算是因他的既得利益者,如今跑来寻我,还是称呼他为兄长?”
宋青麟淡然道:“赵典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我清楚,我自小就当他是我哥哥的。”
但连城主指着茶碗,微笑道:“宋先生在我这里找不到答案的,我也不是九先生一条船上的人,你着实找错地方了。当初我只是帮着九先生带了一句话,仅此而已。”
宋青麟皱了皱眉头,突然间声音发沉:“我不知道先生与大家在算计他什么,但连城主如果知道些什么,烦劳告诉我。我那兄长没见过爹也没见过娘,是那宋桥照顾他长大的,他把宋桥看得极重!”
城主答复,明显驴唇不对马嘴。
“刘暮舟是没见过爹娘,但你见过他娘的,还被吓得哇哇叫不是吗?想不起来了?”
一瞬间,宋青麟如遭重击!
他死死望着眼前中年人,沉声道:“你说…你是说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那个女鬼?”
连城主淡然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没法儿说,知道的,却能说,这是个当母亲的执念。孩子出生便被丢在江上任其自生自灭,丈夫魂飞魄散,她也只有一缕残魂,花了十余年光阴,驱使残魂寻到了自己的儿子,可她才远远见到儿子,还没来得及让儿子看自己模样呢,便再也坚持不住,烟消云散了。所以,当时你看得见,刘暮舟没看见。”
见宋青麟怔在椅子上,中年人又道:“小宋先生与其苦寻一个刘暮舟自己都没弄清楚的真相,倒不如回去安安静静的代替九先生做那当道芝兰。有些事不是谁算计谁,而是庄稼想要茁壮,难免要被大粪浇头。而且,你操心的不该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吧?”
宋青麟皱着眉头,沉声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盖尘剑仙去玄风之前,为何先见你?”
此话一出,连城主笑着往前一伸手,宋青麟只见他一直没动的茶杯之中竟然有水珠开始漂浮而起,不过几个呼吸,水珠便化作数道指尖大小的飞剑。
宋青麟震惊之际,却听闻这位连城主言道:“这就是盖尘前辈找我的原因,因为我也曾仗剑走天涯。其实也不是他找我,而是刚好我在,他跟我夸一夸弟子。”
宋青麟倒吸一口凉气,“连城主这剑?”
连庸一笑:“家师张三,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去打听刘暮舟的事了吗?”
宋青麟皱眉道:“当真?”
连庸淡然道:“你以为我那师兄师姐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在入夏城设伏的?我不出面,只是师父从不让我出面而已。”
宋青麟眯着眼问道:“告诉我就没事儿?”
连庸反问:“你会告诉别人?”
宋青麟摇头道:“不会。”
连庸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宋青麟缓缓起身,对着连庸一抱拳,呢喃道:“叨扰前辈了。”
连庸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宋先生慢走。”
直到事情离开,连庸才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呢喃:“反正我没说瞎话,就是挑出来一些没说而已。现在的小家伙都太聪明,宋青麟竟然沿着蛛丝马迹寻到我这里。”
说着,他苦笑一声:“公子啊!跟别人一起算计你,这都是洛师兄逼我的,将来打罚我都认,别将我逐出渡龙一脉就成了。”
连庸是张三第四个徒弟,只有洛楠知道,黄芽儿跟刘末山都没听说过。
可连庸自己都想不通,洛楠为何帮着别人如此算计公子?师父活着的时候就想找到个渡龙人,可努力一生也没结果。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我们自己为何要为难他?
与此同时,不庭山上神仙阙,棋盘两面,少年与个青年人对坐。如果刘暮舟见到这青年人,一定会想起那个惨烈梦中倒在他身后的人。
少年笑着说道:“前辈以真面目示人,还真让人不习惯呢。如今我该称呼洛前辈,还是南前辈?”
青年淡然道:“最后的时日了,还是叫我南玄吧。”
少年人落下一子,而后抬起头,问道:“赌这么大,万一那刘暮舟走不出来呢?我倒是还有后手,即便刘暮舟死了,可炎宫宫主还在六合天,所以六合天不会败。但,你呢?”
南玄淡然道:“我不留后手,他要走不出来,只能说明他不适合当教主。但,我不信他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