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山巅,罡风猎猎。
李乘风负手立于悬崖边缘,灰袍在风中翻飞如墨。
他望着远处云海翻腾,终于弄清楚了一切。
“原来如此...…”
李乘风低声自语,指尖摩挲着腰间灵虫袋。
那些战斗中的低阶灵虫之所以对苗小荷视而不见,没有攻击她,全因自己多年来时常将她的丝帛取出端详。
灵虫早已熟悉了她的气息,这才让她一路畅通无阻地闯进战场。
想到银甲噬金蚁最后的示警,李乘风冷峻的面容浮现一丝波动。
那只七级灵虫跟随自己最久,最是通灵。
若非感应到苗小荷与丝帛的紧要联系,又岂会在生死关头发出友人的讯号?
山风送来远处松涛,李乘风闭目感受着体内翻涌的灵力。
当年那个躲在苗老汉身后的倔强农家女,如今竟已修炼至金丹后期,还成了鞠嵇的道侣。
命运何其讽刺,当年苗小荷在村外救下重伤的自己时,两人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
“罢了。”
李乘风蓦然睁眼,眸中寒光渐敛。
既然她过得安好,与鞠嵇的那段仇怨就此作罢。
但若鞠嵇再敢来招惹自己…...李乘风挥了挥手,法力将三丈内的山石尽数绞成齑粉。
云海之下,一只银甲噬金蚁悄然攀上他的脚边,复眼中倒映着主人冷峻的侧脸。
李乘风轻轻抚过灵虫背甲,转身踏入万丈云涛。
山风卷起他未尽的话语,消散在九霄之外。
李乘风眼中寒芒闪烁,他看着身边一同飞行的银甲噬金蚁,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沙砾纹...…”
这个名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刻骨的恨意。
当年悬空岛一战,若非此人暗中偷袭施展“大禁锢术”,自己何至于狼狈不堪?如今百年过去,鞠嵇已结婴成功,那厮却还在大法师境界徘徊,当真是天赐良机。
银甲噬金蚁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六对复眼泛起猩红光芒。
李乘风轻哼一声:
“不急,先让那蝼蚁多活几日。”
李乘风翻手取出一枚蓝色玉简,神识扫过其中信息。
“倒是没想到,当年那个看似敦厚的小人,如今竟混成了黑水城的一方霸主。”
李乘风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当年此人不过是个普通至极的大师级好手,如今倒是活得滋润。
正好,“灼魂灯”里最残酷的主灯灼魂有多个位置,他正好填补一个。
“先去黑水城。”
李乘风袖袍一挥,脚下浮现一团黑云,银甲噬金蚁发出兴奋的嘶鸣。
远天残阳如血,照得他背影格外森冷。
此去黑水城,注定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黑水城城主大堂内,沉重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高悬的青铜灯盏投下摇曳的光影,在青石地面上拉出几道扭曲的影子。
城主阎维忠端坐在黑檀木雕花主座上,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那张常年风吹日晒的方脸上阴云密布。
“阎大人!”
兵曹参军刘焕之额角渗着冷汗,手中参报被他攥得簌簌作响:
“铁府上下数百口人,如今被魔虫围得水泄不通,巡防营在现场发现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发现了宗师级强者的痕迹。”
话音未落,坐在右侧的司仓主事突然打翻了茶盏。
青瓷碎裂声在大堂内格外刺耳,褐色的茶汤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流淌,像极了铁府地界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阎维忠眼角微微抽动,目光却转向左侧客座。
来自京师的紫袍大法师邴盛世正闭目养神,白玉般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挂在胸前的八卦铜镜。
这位钦天监派来的大人物自刚才来到大堂,就始终保持着这般超然物外的姿态。
“邴大师。”
阎维忠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您奉皇命协防此城,如今宗师境强者在我黑水城地界大开杀戒...…”
铜镜突然发出嗡鸣。
邴盛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他抬手制止了城主的质问,袖口金线绣制的二十八星宿图在灯光下泛起诡异的光芒。
“阎城主。”
大法师的声音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你也知道对方是宗师强者,在下哪有能力去干涉宗师前辈行事。”
邴盛世先前已经用神识探测过铁府,但却被一道霸道至极的神识直接震开,那绝对是宗师前辈的神识,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三级宗师巅峰。
他忽然转头望向南方,那里隐约传来乌鸦的啼叫:
“真正的劫数,才刚刚开始。”
“大祭司何出此言!”
大堂内,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官员猛地站了起来,正是黑水城司刑主事孟长川。
他脸色涨红,眼中既有惊惧,又有怒意,显然对邴盛世的话难以接受。
邴盛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神色依旧平静,但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胸前的八卦铜镜,似在斟酌措辞。
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谨慎:
“近日……出现了一位宗师魔……前辈。”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是否该用“魔”字来形容那人,但最终还是改口称“前辈”,显然对那位强者心存忌惮,人家可不在乎什么皇家大法师,宰了也就宰了……
“此人行事诡谲,似乎与某些人有深仇大恨。”*
邴盛世目光微垂,继续道:
“这些日子,已有十多位大师级高手殒命,甚至连宗师级强者……也被他杀了……。”
此言一出,大堂内瞬间死寂。
阎维忠眉头紧锁,指节敲击扶手的节奏骤然停滞。
司仓主事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而孟长川则死死盯着邴盛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此人……还会继续?”
阎维忠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城主府的最高战力也不过是高级职业者,主要依靠还是驻城大祭司和城外的学院大法师 。
邴盛世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说不准……不知道……”
他的目光投向门外,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望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 张大师那边……”
邴盛世知道阎维忠说的是云珊学院的二级大法师张敬轩,阎维忠果然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蠢货,张敬轩敢去招惹宗师前辈?
“先前我已经收到张院长的传讯,如今学院法师塔已经全速运转,任何人不得出入。”
堂外突然狂风大作,将沉重的雕花木门猛地拍在墙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仿佛有看不见的阴影正从铁府的方向蔓延而来,渐渐笼罩整座黑水城。
……
“小治,我的……小治啊……”
断掉一手一腿的老者——铁山,瘫坐在血泊之中,浑浊的老泪纵横而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曾孙被几只狰狞的魔虫按在地上,尖锐的口器刺入幼童的皮肉,鲜血喷溅。
孩子的哭喊声渐渐微弱,最终只剩下骨骼被啃噬的“咔嚓”声,而魂魄却被人收走。
“姓李的!!”
铁山嘶吼着,嗓音沙哑如破锣:
“我当初是对不起你……可与我儿、我孙何干?!你为何连他们都不放过?!”
李乘风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灰袍猎猎,面容冷峻如冰。
他的眼神淡漠,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听到铁山的质问,李乘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讥诮的弧度。
“确实与他们无关。”
李乘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森寒:
“但我却放心不下你。”
铁山一愣,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李乘风,干裂的嘴唇颤抖着:
“放……放心不下我?!”
李乘风微微颔首,语气竟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
“我很担心你。”
“担心你死后……牵挂他们。”
“所以,我把他们都送过来陪你。”
“免得你……对他们牵肠挂肚。”
铁山浑身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李乘风——!”
然而,他的怒骂还未出口,李乘风右手凌空一抓!
“噗嗤——”
一道虚幻的影子竟被硬生生从铁山体内扯出!那是他的魂魄,扭曲挣扎,却无法挣脱李乘风的掌控。
与此同时,李乘风身旁一面巴掌大的血色小旗骤然暴涨,阴风怒号,旗面上浮现无数狰狞鬼面,发出凄厉的哀嚎——正是魔道至宝“炼心旗”!
铁山的魂魄被强行吸入旗中,刹那间,无数怨灵蜂拥而上,撕咬啃噬,让他的意识陷入无边痛苦。
冥冥之中,他听到李乘风冰冷的声音,如九幽寒风,刺入灵魂深处——
“还记得寒月影吗?”
“拿一家人的命……去偿还吧!”
炼心旗猎猎作响,铁山和家人的惨叫声渐渐湮灭在无尽的血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