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裂极远处。
纪音猛地甩开潇若的手,眼眸泛着怒气。
“你做什么!”
“你要当逃兵也别拉着我!”
潇若眉心皱起,直接朝她肩窝来了一拳。
“你是白痴吗!”
“我们两个炼虚留在那里根本没用,只会让他们为我们分心。”
纪音:“怎么没用!我们不是杀了一个仙吗?”
潇若额角突突直跳:
“你真的以为仙那么好杀吗?”
“纪音,你清醒一点,你仔细想想,我们两个真的能杀死一个渡劫期修士吗?”
“更何况这还不是真正的渡劫期,而是从上界下来的仙!”
被潇若砸了一拳又被怒吼了一通,纪音的脑子终于灵光了半分。
她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不对劲。
的确。
他们刚刚的行动实在是过于顺畅了。
太弱了,那分明…不是仙的实力。
纪音脸色骤然凝重,却也想不出答案。
毕竟比起动脑子,她更喜欢一剑劈过去。
这样效率多高。
纪音不懂就问:“所以这是为什么?”
潇若皱起眉,她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这样我们活下来的几率就多了一分。”
“好了,先别想着这个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纪音:“什么任务?”
潇若指了指远处,纪音顺势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一道横贯天地的结界光幕巍然矗立,散发着微光。
光幕之外,无数阴傀如潮水般涌来,黑压压望不到尽头。
它们扭曲的身躯相互挤压,发出刺耳的嘶吼。
潇若望着正在向结界奔涌的傀儡,声音很轻,却字字认真:
“这里除了仙,还有这些傀儡。”
“我们得守在这里,守好结界,守好我们身后这三千万凡人。”
“这是我们的责任。”
纪音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无数凡人正在仓皇逃窜,过去美好热闹的人间不复,唯有断壁残垣,疮痍满目。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荒凉,愤怒与悲戚交织。
这里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也不该遭此劫难。
纪音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唯有坚定。
长剑出鞘,寒光映照着她的眸光。
“废话少说,我们比比谁杀的多?”
“正合我意。”
潇若勾唇一笑,银笔在空中画出三十六道阵法。
她踩到阵法上直接冲出了结界。
“诶!”
“你怎么抢跑,是不是玩不起!”
晚了一步的纪音踩着剑也冲了出去。
她站在黑压压的傀儡大军上,冲不远处的潇若挑眉。
“潇若,你可别死了。”
“我是不会救你的。”
正在用银笔点阵的潇若冷哼一声:“谁要你救!”
“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再说吧。”
纪音笑笑,没继续跟她斗嘴。
她抬起剑,万千剑影斩出,所过之处傀儡尽数化为齑粉。
潇若银笔轻点,无数阵法如莲花绽放,瞬间清空几仗内的阴傀。
地面上,天南海北赶来的无数修士在傀儡群中浴血奋战。
剑光、符篆、法术的光芒在黑色浪潮中时隐时现,宛若暴雨中的孤舟。
结界内,秦韵虞将齐黎析的重新包扎好,然后提起药箱,冲他微笑。
“大师兄,我就先不陪你了。”
“我要去救人啦。”
齐黎析坐在地上仰望着逆着光的少女,她笑的明媚,一如当年那样盛满了朝阳。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
害怕,害怕她会再一次突然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的。
心脏在流血,灵魂在悲鸣,疼的他觉得十八层地狱也难极这般。
可他不能阻止她。
他的阿虞是自由的雀儿,她有资格做她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不能拘着她,他答应过她的。
齐黎析压下心底深处的想法,冲她点头,眼眸柔和笑容温润。
“好。”
少女得到答案便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过身走了。
纤细柔弱的脊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那一身黄裙在肮脏混乱的世界里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齐黎析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呢喃:“阿虞……”
秦韵虞踏出结界的瞬间,狂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修士们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
有人手臂被撕断,伤口处缠绕着腐蚀性的黑气,有的胸口被洞穿,却还死死握着法器不放。
还有人双目尽毁,却凭着神识依旧战斗。
秦韵虞指尖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将药箱放在地上,取出银针灵药。
“这位道友,请忍一忍。”
她半跪在那名胸口被洞穿的剑修身边,手法娴熟地为他止血,银针渡穴时,那人疼的青筋暴起,却愣是没吭一声。
“多谢道友……”
剑修刚能说话就抓起断剑,“我还能战……”
这样的场景不断重复,每救起一人,他们便再次冲向傀儡大军。
当结界附近的伤者都得到救治后,秦韵虞望向远处,那里还有更多倒下后无力回来的身影。
可那片区域已是前线,阴傀密集得如同蚁群,最弱的都有元婴的威压。
秦韵虞咬了咬唇,挣扎一瞬后还是迈出了脚步。
“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小声给自己打气,猫着腰在尸骸间穿行。
在小心翼翼救了几个人后,一只阴傀终于发现了这抹刺目的黄。
利爪带着腥风直取她后心。
“道友小心!”
地上一个重伤的女修惊呼出声,她想要救她,却发现自己双臂尽断,连起身都做不到。
秦韵虞在阴傀的压迫下浑身僵硬,只能下意识闭眼等死。
“嗡嗡──”
“噗嗤!”
两道声音在耳边回荡,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她愣愣地睁开眼。
傀儡被斩碎,黑雾溃散间,温润如谪仙的青年持剑而立。
他脸色仍有些苍白,衣袖被血浸透,可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齐黎析俯身对她伸手,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阿虞,不怕。”
秦韵虞呆呆望着他,慢吞吞将指尖放入青年手中。
齐黎析手心用力,将人拉起来,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沾染的血渍。
“你只管往前走,我就在你身后。”
远处战火纷飞,哀鸿遍野,可这一刻,秦韵虞却觉得无比安心。
她眼眶湿润,随手擦了下眼睛后重重点头。
“嗯!”
少女转身继续去救人。
而她的身后,那道挺拔的身影始终如影随形。
剑光所至,为她开辟一条生的路。
尸山血海中,一人救,一人守。
…
天裂之下。
邬昆脸色阴沉的可怕,五指深深陷入掌心。
他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一位仙君居然会被两个炼虚杀了。
不仅如此,力量堪比大乘期的阴傀,居然被一群弱的可怜的蝼蚁随意屠杀。
奇耻大辱!
“废物!都是废物!”
邬昆猛地一挥袖,狂暴的仙力将下方的一座山夷为平地。
碎石飞溅中,其余几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时触他的霉头。
邬昆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去,给我查!”
“我倒要看看他们使了什么手段!”
虽然梁渺那个女人自大又狂妄,但实力在他们十二人中也算是上游,绝不可能如此之弱。
再不济,她还有很多保命的手段,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死掉。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在作祟!
一位紫袍仙君拱了拱手,随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刚离开,邬昆耳畔就有一道颤抖的声音传来。
“于……于武死了。”
邬昆瞳孔缩紧:“什么!”
他的视线落到下方的战场上。
只见刚刚对着潇若几人射箭的那位仙君此刻躺在地上,目光惊恐,死不瞑目。
云霄和彭岳正站在尸体身边,两人仰头远远与他对视。
莫名的,邬昆感觉到了挑衅。
气血瞬间上涌,他死死盯着下方那两道人影,“好…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像地狱里刮来的阴风,其余仙君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云霄负手而立,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彭岳更是一脚直接踩在于武的尸体上,对邬昆竖起中指。
邬昆差点被他俩气的吐血。
“区区下界蝼蚁……”邬昆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也敢弑仙?!”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的转头看向紫袍仙君离去的方向。
“不对!”
“快让贡宗回──”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天边升起一朵血的蘑菇云。
下一秒,烟尘中飞出一道流光。
一柄暗红长剑划过天际,贡宗的断头被穿刺在上面。
在众人的目光下,长剑带着断头死死钉在邬昆脚下的地面上。
哪怕已经停下,暗红长剑还在不停震颤着。
清脆的嗡鸣声中,剑身上的血迹诡异地燃烧起来,化作赤色火焰。
热浪席卷地方,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这是……”
邬昆的指尖微微颤抖。
火焰突然暴涨三丈,热烈火光中,一道修长身影突然出现。
赤金色的竖瞳在火光中格外妖异,墨发无风自动,周身缠绕着令人窒息的古老威压。
他脚下燃着火焰,灼热的妖气让整片天地都在颤抖。
邬昆瞳孔剧烈的颤动,声音几乎化作了气音,“圣兽……”
来人轻蔑地勾起唇角,伸手握住那柄仍在嗡鸣的长剑,他随意将贡宗的头颅抖落,落在火焰里转瞬就烧成了灰烬。
“找了我这么久,”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毛骨悚然的杀意,“就派了你们这群杂鱼来?”
邬昆激动的表情瞬间急转而下,铁青又愤怒,“混账!”
“一只畜生而已,也配与本君这般说话?”
邬昆祭出本命法器,直奔地面的红衣妖王。
──“活捉圣兽者,受大赏。”
神主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这一瞬,邬昆在利益的驱使下忘记了方才的异常。
直到他站在猩红土地上的那一刻,他才突然反应过来,眼底的贪婪骤然消退,唯余惊恐。
他看着脚下狰狞破碎的地面,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地底下……有东西。
它正在吞他的仙力。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邬昆突然一阵心悸,这是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梁渺和于武以及那些阴傀是如何死的了。
这些下界修士手中,掌握着某种专门克制仙的手段。
更可怕的是,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邬昆唇角颤抖,舌尖都被咬破,口中满是血腥。
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他们被耍了。
可不论邬昆如何震惊,北灼言已经拎着剑冲了过来。
上天没有赋予妖族强大的智慧,作为补偿,给予了他们最矫健有力的身躯。
在打架上,他们具有天然的优势。
身为万妖之首的北灼言,他的战斗本能更是刻在骨血里的天赋。
更何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北灼言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每一寸血脉都在叫嚣着复仇。
在他猛烈的攻势下,邬昆甚至腾不出时间去向其他仙君传递消息。
在天道与地底下那个“东西”的双重压制下,身为仙君的邬昆越打越吃力。
此刻破碎的天穹下,那几个凌空站立的仙君看到一马当先的邬昆都暗骂一声。
贱人!
探路叫他们去,找到圣兽了就自己上。
这不是明摆着把他们当踏脚石吗!
剩下的八个仙君怒火中烧,他们纷纷从天上降落,想要争抢这份功劳。
然而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眼神突然全部清澈起来。
众人齐齐看向脚下,“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他们的仙力突然少了一半啊!
邬昆硬接了北灼言的一剑后极速后退,直接跪到了八位仙君面前。
他看见那八张呆滞的脸就来气,破口大骂:
“你们是蠢货吗!”
“谁叫你们下来的!”
八位仙君脸色一僵,对视一眼后都默不作声。
邬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们的心思,他直接被气出了一口血。
“你们没看见我给你们使的眼色吗!”
排名第二的宗政仙君摸了摸鼻子,小声道:
“我们以为是你眼睛被打抽搐了。”
邬昆:“……”
蠢货啊!
另一位女仙君更是直言不讳:
“直接传音不行吗,干嘛要使眼色,谁能看得懂?”
邬昆闻言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都快被气疯了。
要不要猜一下他为什么不传音?
是因为他不喜欢吗!
他没被圣兽打死就不错了,哪有功夫传音!
就在谈话间,一道恐怖的剑气直接横斩而来。
“轰隆──”
天地都在此刻震颤。
冲天的火焰与烟尘中,红衣如血,金瞳森冷。
北灼言握着长剑,一步步走向他的仇人。
躲过这一击的仙君们对上他的眼神都浑身一颤,寒气几乎冻结四肢。
好可怕的眼神……
邬昆与对方交过手,已经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打斗风格。
那就是一个疯子。
是地狱里爬出来罗刹!
邬昆狠狠擦了下唇角血,露出一个血色狰狞的笑。
一个仙君打不过,那一群呢?
他就不信他们九个打不过一只畜生!
邬昆拄着剑起身,命令道:“结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