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声虔诚而温柔,红蓝色的面纹在黑暗中亮着微光,赤红如焰火,靛蓝似海水。
随着吟唱,天空的厚云尽退,乳白月华倾斜而下。
祭坛上的老者高举七色藤杖,声音洪亮如钟。
“祭典开始!”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秦韵虞和齐黎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推上了祭台。
月光如水,将他们笼罩在漫天银辉之中。
鼓声再起,悠扬的骨笛声飘荡,手中的月痕叶微微发烫。
齐黎析和秦韵虞对视一眼,随后都害羞地避开了视线。
台下的人都挽起手,踩着鼓点跳起了舞,他们向台上抛洒花瓣。
“跳吧!跳吧!”
镇民们笑着喊道,声音满是欢腾。
热闹的氛围下,秦韵虞往齐黎析身边挪了挪。
“大师兄会跳舞么?”
齐黎析整个人都僵硬无比,但眼眸却亮着光,他摇摇头。
“不会。”
秦韵虞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她牵起了他的手,向后撤步,俯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礼。
“那我来教你呀,大师兄要好好学哦。”
话落,她指尖用力,拽着齐黎析一起在祭台上跳起了舞。
齐黎析掌心沁出薄汗,被秦韵虞牵引着差点踩到她的裙角。
绛红色的衣摆在空中旋开,银饰碰撞出细碎的清响。
他盯着少女发间晃动的月光石,连呼吸都屏住了。
“专心呀。
少女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笑,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绷紧的手背。
一瞬间,齐黎析白皙脸颊红了个彻底,剧烈的心跳几乎盖过了激烈的鼓点。
“跟着我的脚步走。”
齐黎析终于收敛起悸动,认真学习起来。
笨拙的舞步逐渐熟练,两人衣摆上缀的火红羽毛在月光下缠绵。
祭台下爆发出欢呼,重重花瓣被抛洒向天际。
谢元仰头看着祭台,酸溜溜地嘟囔:
“这哪里是迎神祭,这分明是相亲大会……”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人拉住,手心被人塞进了一捧晶莹剔透的果子。
头上戴着满是奇特羽毛帽子的少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指了指果子,“好吃!”
谢元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嘴里塞了一个。
下一秒眼神骤然亮起,他疯狂点头认可。
小少年露出一口白牙,摸了摸腰上的袋子,指尖蘸着蓝色的颜料,在谢元脸上画出了与镇民相似的蓝色面纹。
他将头上的羽毛帽子取下,递给了谢元。
谢元指了指自己,“这是送我了么?”
少年点点头,“送给你,新年快乐,外乡人。”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相同的待遇。
祺安白嫩脸颊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唇印,嘴巴里塞满了糖果,怀里抱着一堆果子。
他骑在白虎的肩膀上吃的不亦乐乎。
白虎也没逃过热情的镇民的洗礼,一圈下来脸颊上都被画了数道花纹。
在猝不及防被喂了两口糖果后,他眼里最后一丝警惕彻底消失。
白虎傲娇抬头,装作凶巴巴的模样追着嬉笑的小孩满场跑。
青龙被一群小姑娘围着,耳尖发红的给她们变出花朵,然后收获一重又一重的夸赞。
北灼言望着热闹至极的场面,金色的眼眸微微亮起。
过往的岁月被孤独与黑暗贯穿,所以格外喜欢热闹。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真的活了过来,获得了自由。
弗清念侧眸看他,“喜欢这里么?”
北灼言点点头,笑着回望。
“喜欢。”
雪白的少女眼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唇角的笑容很淡,却分外真实。
“喜欢就好。”
台上,秦韵虞突然一个旋身撞进齐黎析怀里,微凉的银饰扫过他滚烫的耳垂,激起细微颤栗。
“大师兄学的很快嘛。”
少女仰头笑的狡黠,眼里盛满了星光。
她的指尖故意勾住他腰间的藤绳,将人拽近,微凉指尖握住他的手腕。
“这里该揽住我的腰哦。”
齐黎析望着少女,喉结滚动,僵在半空中的手小心翼翼落下。
当掌心贴上那截细腰时,耳畔一切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朦胧,眼底只有那双明亮杏眼。
夜风裹着花瓣掠过,齐黎析弯起眉眼,他靠近少女耳畔,轻声低喃。
裹着情意的话语落下,刚刚还从容不迫的少女骤然红了脸颊。
她睁大眼睛看对方,结结巴巴地,“你…你说什么……”
齐黎析揽着她在台上转圈,喉间发出低沉愉悦的笑,“阿虞还想听我再说一遍么?”
“我说……”
“等到春天,山花烂漫时,我们就成婚。”
少女脸颊彻底被染红,比眼角的红纹还要艳丽,脖颈都泛着薄粉。
秦韵虞眨了眨眼,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青年的下巴。
漫天萤火下,她轻声开口。
“好。”
祭坛上,老祭司一挥藤杖,几十只翠鸟从空中出现,冲向人群。
“翠鸟择人,福缘天定!”
翠鸟在人群中穿梭,每选中一人,便会轻轻落在其肩头。
正在和镇民吃酒划拳的谢元戴着羽毛帽子,一只翠鸟落在帽子上面,啄了啄他的额头后便停下不走了。
镇民们大笑着将他推上台,塞给他一把竹笛。
“你是乐师。”
“去吧,为月神奏乐。”
谢元捏着笛子一脸茫然。
“等等…等等!我不会吹笛子啊!”
祺安被一只翠鸟绕着飞了三圈,随后就被拉上了台,怀里塞满了鲜花。
“献花童子,要把最美的花献给月神哦。”
系统则被翠鸟拍了拍脑袋。
镇民们乐不可支,给它戴上了一顶迷你银冠。
“吉祥鸟,为祭典添福!”
青龙和白虎也被翠鸟选中。
一个手中被塞了一坛圣水,一个头上戴着虎头帽,都被推上了台。
所有的翠鸟都已经挑好了人,空荡的祭台上瞬间热闹起来。
高处的祭坛上,头发花白的老人用藤杖重重敲击了一下兽鼓。
“吉时已到——”
“请使者月翎神鸟,择月神,赐万福。”
“月隐山神,请降人间!”
话落,一只蓝白色的飞鸟自夜空翩然落下,羽翼如雪,尾翎流转着星辉般的光泽。
月翎鸟在人群上空盘旋,长长的尾羽在众人面前划过。
它盘旋几圈后,最终轻轻落在弗清念的肩上。
镇民们先是一静,随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月神!月神!”
台上的老祭司弯腰高呼,声音有些发颤:“恭迎月神临世!”
弗清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众人簇拥着离开。
北灼言下意识伸手,却被人流挤开,只抓住了少女的一片衣角,接着很快就从掌心滑走。
他望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少女,心情突然就没有方才那般开心了。
可就在这时,离开的月翎鸟突然去而复返,在半空中盘旋三圈后,稳稳落到了北灼言肩头。
老祭司眼前一亮,手中藤杖重重砸地。
“天意昭昭,福星临照!”
他朝着北灼言伸出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恭贺这位贵客得到月翎青睐,当受月神赐福。”
镇民们顿时欢呼雀跃,几个青年不由分说地也推着北灼言离开。
台上,秦韵虞抓着齐黎析的手臂,一脸兴奋,“哇,小师妹是月神诶!”
她托着脸颊,羡慕道:
“我也好想要月神的赐福啊。”
“先别管赐福不赐福了,你们快点教我怎么吹笛子啊!”
谢元的哀嚎声传来,打断两人的对话。
齐黎析被他逗笑,忍不住敲他的脑袋:
“叫你从前不好好上乐理课,现在后悔了吧。”
谢元苦着脸:“好了好了,别说我了,大师兄快点教教我吧。”
就在几人交谈间,被带走的北灼言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番。
他一身月色长袍,衣襟微敞,露出冷白的锁骨与胸膛,腰间束着七色藤条,衬的身形修长而野性。
天生自来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头上戴着由银丝编织的藤蔓王冠,冠上垂落的银链在黑发若隐若现。
北灼言的面容本就妖冶,此刻被打扮的平添了几分神性,整个人都像是从古老传说中走出来的妖神。
“灼哥,”谢元对北灼言挑眉,“你还怪好看的。”
秦韵虞盯着北灼言的脸疯狂点头,“没想到北小灼穿白衣服也很好看呢。”
莫名其妙被夸了两句,北灼言原本不悦的心情突然被冲淡了几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金眸微微闪烁。
“咚──”
兽鼓被重重的锤了一下,发出闷响。
“恭迎月神临世──”
苍老的祭司张开手臂高呼,接着俯身弯腰,恭敬至极。
北灼言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看向祭坛的另一侧。
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刹那间,天地仿佛失去了色彩,唯有一道清冷的雪色身影。
少女与他都是相同的白衣,衣摆处用银线勾勒出十二轮不同的月相,纯净的不惹尘埃。
她的腰间也缠绕着七色藤蔓,坠着一圈玉铃铛。
每走一步,铃铛便一响,声声清脆。
如雪的长发被绸带松松束着,头上戴着华丽的月冕,细碎透明的宝石轻轻摇晃。
整个人如雪般空静,似月华般清冷,仿若真的是月神降临,俯瞰众生。
所有人都默默屏住了呼吸,看的目不转睛。
系统在少女身后勤勤恳恳叼着曳地雪色纱摆,祺安蹦蹦跳跳在前面洒着花瓣。
青龙和白虎拿着陶罐,将圣水洒在地面上,驱散灰尘。
谢元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敲鼓,那根竹笛被他别在腰间。
毕竟比起音律,打鼓至少不会跑调。
万众瞩目下,弗清念踏着皎洁的月光,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北灼言。
她站定在北灼言身前的平台上,比他略高几分,清冷的面容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垂眸时眼睫投下一片浅影。
老祭司高声道:“赐福──始!”
声音落下,鼓点与弦乐突然变得轻缓了很多,古老而神圣。
北灼言望着高处的少女,心跳一声又一声,在胸膛跳的不加掩饰。
金眸里只倒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仿若全世界唯有这一人。
老祭司恭敬奉上一根缀满晶莹露珠的灵藤,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下。
“一赐──月露涤尘,百厄消散!”
弗清念接过灵藤,手腕轻转,带着露水的藤蔓在北灼言周身拂过。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水露,北灼言却仿佛真的被净化了般,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愉悦。
他不自觉弯起眉眼,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认真赐福的少女。
“二赐──神纹加身,福泽永驻!”
老祭司奉上一只羽毛笔,由月翎鸟的尾翼制成。
弗清念执笔蘸取银液,笔尖在落到北灼言眉心前,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会有一点痒,忍一下。”
北灼言微微点头,“好。”
只是痒而已。
他的念为他赐福,哪怕是疼他也会忍住。
银液顺着羽毛笔尖凝成珠坠,弗清念指尖轻颤,在北灼言眉心勾勒出第一笔。
神纹自额间蜿蜒而下,笔尖扫过他高挺的鼻梁。
少女离得很近,微凉的呼吸掠过他微阖的眼睫,北灼言喉结滚动,肌肤泛起细密的战栗。
那抹凉意裹着若有似无的莲香,在咫尺间织成无形的网。
当神纹延伸至唇畔,少女垂落的发丝拂过他泛红的脸颊。
就在北灼言以为结束时,少女突然挑起他的下颌,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神经。
北灼言愣愣看着少女的眼睫,有些茫然。
本该停下的羽毛笔此刻顺着下颌往下游走,北灼言猛地攥紧了衣袖。
酥麻感如电流窜过脊背,连带着尾椎都泛起细碎的痒意。
“别动。”
弗清念的呢喃带着蛊惑,笔尖已悄然滑过脖颈。
北灼言睫毛剧烈颤动,能清晰感受到笔尖扫过他锁骨的轻痒。
银液在胸膛绽开繁复纹路,笔尖触及心口,他猛地咬住下唇,耳尖红得滴血。
当少女最后一笔落下,北灼言浑身已经红透,胸口的皮肤也泛着瑰色。
霜雪般的气息缓缓抽离,北灼言终于悄悄缓了一口气。
老祭司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赐——月神垂怜,山月庇佑。”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鼓点弦乐骤起,万千银铃在镇民手中摇曳,清越声响彻整个夜空。
漫天月华下,仿若神明的少女对他弯起唇,素来清冷的眉眼弯起温柔的弧度。
“抬手。”
北灼言抬起手臂,将手递到少女面前。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显得格外乖顺。
弗清念垂眸,玉指轻拢他滚烫指尖,随后缓缓俯身。
姿态仿若新月低垂,银白长发从肩头滑落,发梢扫过手腕时带起细微颤栗,睫毛在月色下投出蝴蝶般的阴影。
她唇间轻轻吐出四个字。
“天命难违。”
上天注定她会爱他。
她躲不开了。
少女的声音轻的如同朝露坠地,融化在夜月里。
“嗯?”
“你说什么?”
鼓声太响,心跳太快,北灼言没有听清她的话。
弗清念垂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俯身,一个轻若羽絮的吻落在他的指尖,声音裹着山涧薄雾的清冽。
“我说——”
“山神赐福,予你千劫不染,岁岁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