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腿骨是用木头做的,细细查看才能分辨。
不过看上去做得确实很细致,足够以假乱真。
“这是在一个缝隙里找到的,想来是他们转移地点的时候遗忘了。这个废弃船场里有不少痕迹,火船八成便是在这里制造的。”
“不过这腿骨是用来做什么的?”真金有些疑惑。
“我想起来了,火船上那个人身鸟面的傀儡也是这般的骨架吗?”张择端又问。
真金回忆了一下,又道:“不是,那骨架绝不是这般细致,更像是用木杆立了个稻草人。”
张择端仔细看去,这腿骨还可以活动,上下两段之间有咬合链接,并且腿骨的顶端还有一个豁口,可以再次进行链接。
“这个确实做得很精巧,这么说,他们还有其他计划,可以用到这般灵活的傀儡。”
真金点点头,又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找一队人,顺着这个腿骨,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随后真金又去了慈幼局,之后又去了安济坊,他是去查了白雪宁。
真金心想盘算,她说出的事情太大了,他不能贸然把白雪宁说的话告诉太子,一切要经过验证才好。
慈幼局的人对白雪宁所知甚少,他们只是偶然听到白娘子说起过,她小时候也是在慈幼局长大。
不过,汴梁有好几个慈幼局,他们并不知道是哪个慈幼局。
安济坊的一位典药娘子说,白雪宁是同她一起进的安济坊,她说白雪宁是一位很善良的人。
安济坊是官办的医疗机构,主要负责收治贫困的病患之人,对社会上贫困人家的急症、重症患者进行免费治疗,安济坊的大夫有时还会进行上门治疗服务,送药和食物到患者家中。
或许她的真的是一位很善良的人啊,真金感慨道。
除此之外,白雪宁的其他情况,并没有了解,她平日里很少会说起自己的事。
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在这么大的汴梁,她轻得仿佛不是人间的人,竟留不一丝痕迹。
兜兜转转,真金又找到了张阿爹。
是张阿爹告诉了他,真正的白雪宁。
真金审过了张阿爹,发现他所说和白娘子并无出入,想来他或许真的是无辜。
看着张阿爹老态龙钟,真金难免心生怜悯。但是他是重要的案情关系人,现在还不能放了他。
第二次来,真金带来了一坛酒和几个菜,其中还有蟹黄粥。
老人家牙口不好,粥饭好下肚。
他坚决不让真金帮忙,双手摸到了饭食,自己吃起来了。
“老了,早就没有那么大的饭量了。”张阿爹说道。
真金又问:“白娘子叫你张阿爹,你们的关系很好吧。”
张阿爹笑着说道:“她,她怎么了?”
“她没什么,昨日她险些被人害了,我们把你请到这里来,就是想来问问你白娘子的身世,她有没有什么仇家?”真金在这里撒了个谎。
“被害了?她真的还好吧。”张阿爹点点头道。
“还好,你就放心吧老丈。”真金又说。
“这是哪里?你们只管把我带来,却不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开封府。”
“没想到,老丈我有生之年,也进了一次大牢了。”
“这不算是什么大牢,偷铸铜镜也不是什么大罪。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下,之后,如果没事,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张阿爹点点头道:“她是个命苦的人啊。”
白娘子是个弃婴,是张阿爹捡来的,年轻的时候,他是官府的巡防弓手,说是巡防弓手,其实他的主要任务是收养弃婴,汴梁偶尔时常会见到弃婴,若是放着不管,可能一夜便冻坏了。
巡防弓手发现弃婴后,便送到慈幼局,冬天收了弃婴,官府还会额外赏炭五十斤。
正是在一个深夜,张阿爹捡到了白娘子。
那是个雪天,因此后来张阿爹给白娘子取了个名字,叫做雪宁。
瑞雪兆丰年,祈愿天下宁。
如此,这个孩子有了名字,雪宁打小起就是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
但她也有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不知是什么神仙下凡托生,也没有人教她,但她仿佛天生就是一个疾恶如仇的性子。若是见了什么不公的事情,得理从来不饶人。
如果负责管理慈幼局日常生活的女使头有什么分配不公了,她直接就会站出来,当面指出来,让女使头很不好看。在孩子们中间,她也成了小判官,大家纷纷都畏惧她,不过并不喜欢跟她玩。有一次,眼看她要被一个卖布的李员外收养了,没等出门,她又亲眼看到李员外打骂贴身的仆役。
这时她当场将泥巴和马粪丢在了李员外的脸上,李员外见了,哪里还敢有任何一点收养的心思,连忙抱头逃窜了。
在那以后,白雪宁刁蛮的个性在慈幼局算是立住了。
因此,她一直没有人收养。
不过,雪宁虽然身在慈幼局,可是经常能够见到张阿爹。
张阿爹巡防弓手的工作本是兼职,若是捡不到弃婴,他就挣不到钱,因此生活一直不稳定。
后来,他就在慈幼局里做了个兼职的杂役,平日里负责清晰打扫的工作。
时间日久,慈幼局里都不太喜欢白雪宁,反而是张阿爹妹妹看到这个她捡来的孩子,真是打心底里开心,和疼爱。
早年间,张阿爹的娘子跟别人跑了,至今杳无音信。多年来,他孤身一人,生活同样十分凄凉。
两个凄苦的人,在慈幼局的寒冬里,一直默默守护着彼此。
后来,张阿爹在巡夜的时候遇见了窃贼,这窃贼竟然是从慈幼局里翻墙出来。张阿爹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大胆的窃贼,竟然敢偷慈幼局,真是良心都瞎掉了。
张阿爹追了那窃贼一路,绕过了三条街,两个人累得皆是气喘吁吁。
张阿爹边追边喊道:“抓贼了,抓贼了!”
这样追下去,已经是惊动了巡夜的差人,那盗贼也急了,一心想要逃脱,竟然下了死手。
他和张阿爹厮打起来,双手狠狠地扣住了张阿爹的眼睛。
张阿爹的眼珠子被活活扣瞎了,可盗贼最后还是逃脱了。
天不佑可怜人,张阿爹休养好了之后,官府那边巡防弓手的差事也丢了。
看不见,走不了,没过多久,慈幼局也没有意愿再收留张阿爹了。
白雪宁此时六岁了,她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张阿爹说:“你收养了我吧。”
张阿爹凄惨地笑了,答道:“我都瞎了,怎么能收养你?”
“收养了我,以后我养你。”白雪宁说道,幼小的声音还充满了稚嫩,不过同样也充满了坚定。
张阿爹眼睛的伤口刚刚长好,如今又颤抖着哭破了,流出了血泪。
“我何德何能啊。”张阿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