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浪涛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节奏,轻轻拍打着北非的海岸线。
然而,在1942年11月这个看似平静的拂晓,这种永恒的节奏被一种钢铁与火焰的新旋律粗暴地打断了。
晨光微熹之中,海平线上浮现出的不是渔船或商船,而是无数艘庞大如移动山岳的运输舰和护航战舰,它们冰冷的轮廓切割开淡粉色的天际线,如同从深海涌出的钢铁巨兽。
代号“火炬”的军事行动,在这一刻,将战争的烈焰正式引向了欧罗巴的南翼。
在阿尔及尔、奥兰、卡萨布兰卡等主要港口及附近精心选定的滩头,景象更是令人震撼。
登陆艇的舱门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轰然放下,砸起浑浊的海浪。
第一批踏上沙滩的,是身着卡其色军装、头戴m1钢盔的美士兰士兵。
他们脸上带着长途航行的疲惫,更多的是对未知战场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快!快!离开滩头!建立防线!”
美士兰海军陆战队的一名上尉,罗伯特·凯恩,声嘶力竭地喊道,一边挥手让他的士兵们快速通过齐膝深的海水,冲向干燥的沙地。
他猫着腰,手中的汤普森冲锋枪警惕地指向远处的沙丘。
预想中的激烈抵抗并未立刻出现,只有零星的、来自维希法士兰守军的步枪声,显得犹豫而稀疏。
在他的连队里,来自德克萨斯州的年轻列兵比利·乔,一边笨拙地拖着沉重的装备包涉水,一边喘着气对旁边的战友说:
“老天,汉克,这水真他妈的凉!
我还以为非大陆都是沙漠,热得要死呢!”
绰号“老坑道”的汉克·米勒,一个参加过上次大战的老兵,啐了一口嘴里的海水,瓮声瓮气地回答:
“闭上你的嘴,菜鸟!留着点力气,待会儿有你好受的!德士佬的机枪可不管水凉不凉!”
但他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同样对这过于顺利的登陆感到一丝不安。
在他们侧翼,穿着棕褐色作战服、戴着独特扁平钢盔的英士兰士兵也正以娴熟的散兵线展开。
苏格兰高地团的一个中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对着他的勃伦机枪组吼道:
“麦克杜夫!把该死的机枪架到那个沙丘后面去!我要控制住左边那片开阔地!快!”
与此同时,一些神情复杂的法士兰抵抗军士兵也踏上了祖国的殖民地土地。
他们穿着混杂的军服,武器也比较陈旧。
一名法士兰年轻军官,让·雷诺,看着飘扬的星条旗和米字旗,眼神中既有看到盟友的欣慰,也有一丝国土由外人“解放”的苦涩。
他对着身边跟随他的几个北非籍士兵低声说:
“记住,我们是为了自由法士兰而战。”
士兵们默默点头,眼神坚定。
坦克的轰鸣声加入了这场登陆交响乐。
美士兰的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和m4“谢尔曼”中型坦克,咆哮着从特制的登陆舰中驶出,沉重的履带碾过沙滩,留下深深的车辙。
工兵们迅速开始设置路标,建立临时指挥所,后勤车队则像蚂蚁搬家一样,将堆积如山的弹药、食品和医疗物资从船上卸下。
天空中,美士兰的p-40“战鹰”和英士兰的“喷火”式战斗机以凌厉的姿态掠过,引擎的轰鸣声宣示着制空权的归属,也极大地安定了滩头部队的心。
官方宣告中,“火炬”行动是对德士兰潜艇无限制袭击商船、肆意践踏航行自由的必要回应。
新闻记者们跟随着先头部队,摄影机的镜头记录下盟军士兵与北非当地阿拉伯人、柏柏尔人好奇或谨慎观望的目光接触的画面,这些影像被迅速传回国内,向民众展示着“解放者”的到来和“正义事业”的推进。
……
然而,在远离海岸喧嚣的利比亚沙漠深处,德士兰非洲装甲集团军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却如同外面的夜风一样冰冷。
刚刚经历阿拉曼苦战、被迫西撤的部队,此刻笼罩在疲惫与沮丧之中。
在一处由沙丘环抱的隐蔽所里,几名德军基层军官围着一盏昏暗的防风灯,听着老旧收音机里传来的、关于盟军在北非大规模登陆的模糊新闻。
“听到了吗?阿尔及尔……奥兰……美士兰人,英士兰人,都来了。”
坦克歼击营的瓦尔特·赫尔曼中尉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
他的脸上还带着未能擦净的硝烟痕迹。
“该死的意士兰傀儡!他们的海军是纸糊的吗?就这么让敌人大摇大摆地登陆了?”
第21装甲师的一名步兵连长,弗里茨·博克上尉,愤怒地捶了一下身边的弹药箱。
阿拉曼的失利已经让士气低落,如今后方又传来这样的噩耗。
一名年轻的通信兵,汉斯·迈尔,怯生生地问:
“中尉先生,这意味着……意味着我们要两线作战了吗?
就像……就像在东线那样?”
赫尔曼中尉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劣质卷烟,辛辣的烟雾似乎能暂时驱散心头的寒意。
“元首会做出决定的。我们……我们只需要执行命令。”
但他的眼神里,同样充满了忧虑。
他们刚从一场惨烈的撤退中喘过气来,装备损失严重,补给困难,现在又要面对一个拥有近乎无限资源的新敌人。
……
柏林,帝国总理府。
与沙漠中的忧虑和滩头的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里弥漫着一种被突然袭击后的震惊与恐慌。
特勒西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此刻仿佛变成了嘲笑他的面孔。
契科夫格勒的惨败和高加索的溃退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今,“火炬”的烈焰直接烧到了他视为“欧大陆软下腹”的地中海。
“他们怎么敢!那些躲在美大陆的杂货店老板和工厂主!他们终于露出了獠牙!”
特勒西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像一头困兽般在办公室里踱步,他的咆哮声甚至传到了门外的走廊。
“他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的西部牧场吗?”
他最恐惧的噩梦——真正的两线作战,以最糟糕的方式变成了现实。
东线的苏什维利不仅顶住了他的全力一击,反而磨砺出了更锋利的爪牙,正凶猛地反扑。
而现在,西方那个工业巨人,带着它恐怖的生产能力和似乎取之不尽的兵源,正式加入了这场牌局,而且一出手就直插他防御相对空虚的南翼。
他猛地转向呆立一旁的凯特尔元帅,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们在北非还有多少能打仗的部队?
隆美尔!我的沙漠之狐现在到底在哪里?他需要挡住他们!立刻!马上!”
凯特尔元帅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
“我的元首,隆美尔元帅的装甲集团军在阿拉曼遭受重创,目前正在的黎波里塔尼亚一带收拢部队,急需休整和补充。
我们在整个北非的兵力非常分散,而且……而且意士兰傀儡部队士气低落,战斗力存疑,恐怕难以在初期抵挡盟军的强势登陆。”
“废物!无能的意士兰人!他们果然靠不住,他们的舰队除了在港口里生锈,还能干什么?”
特勒西怒不可遏,但他内心深知,凭借德士兰目前捉襟见肘的兵力,尤其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海军力量,想要将已经成功登陆、并拥有海空优势的盟军赶下海,无异于痴人说梦。
美士兰的参战,彻底改变了战争的性质和规模。
他不再仅仅是和一个顽强的陆地强国角力,而是在与一个拥有全球力量投送能力和无限潜力的海陆空复合型巨人对抗。
一种深切的孤立感和战略上的窒息感紧紧攫住了他。
他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无法抗拒的钳形包围圈正在东西两翼缓缓合拢——东面是复苏的苏什维利,西面和南面是挟带着工业风暴而来的美英联盟。
在极度的慌乱和压力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地图的东方,投向了那片被标注为炎国势力的、广袤而神秘的区域。
那个他一直试图模仿、依赖,却又无比忌惮的“老师”。
“立刻……给我接通奉天的专线!”
他几乎是朝着通讯官吼出了这个命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急切。
在这个烽火四起、危如累卵的时刻,他仿佛又抓住了那根看似熟悉的稻草——那个深不可测的东方超级大国。
或许,只有那个始终冷静旁观的“老师”,才有能力帮助他稳住这艘在惊涛骇浪中剧烈摇晃、即将倾覆的帝国航船。
然而,这一次,炎国还会像以前提供装备那样,向他伸出援手吗?而他又需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
特勒西不敢,也不愿去细想,但眼前迅速恶化的战局,似乎已经剥夺了他所有其他的选择。
“火炬”已经熊熊燃起,不仅照亮了北非的海岸与沙丘,也将柏林总理府深处,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征服者脸上,那清晰无比的惊慌与恐惧,映照得无可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