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晏琅投来的目光。
鹿涧侧身道：“进去再说。”
她们身后是建造于明溪城的天居。
秋谭子的人在明溪城找到了牵心匕之后就传音给了晏琅。
而戚檀与鹿涧从秋谭子那里得知晏琅要来明溪城找他，便赶了过来。
前后不过一两日的时间。
众人进入天居之中，大门关闭。
众人落座，齐齐将目光投向鹿涧与戚檀。
鹿涧没卖关子，不等众人询问，便道：“我这些时日思索良久，戚檀无法恢复记忆，是因为转世多年，早已失去与前世的羁绊，而当下九州有一处地方，或许能够续上这羁绊。”
晏琅眼眸一动，“传承仙殿？”
“正是。”鹿涧微微颔首，“戚檀的前世宿雪，是从仙境之中接受传承后修炼多年才前往御天城就任城主。”
“她在成功通过我们的考验之后，跟我们说了自万年前人魔大战之后九州的诸多端倪。”
“其中便包括如今的九州修士已经无法飞升一事，渡劫之后，修士滞留，在绝望之中走到生命尽头。”
“因此，我们在协助宿雪修炼之际，借用镇魔塔之力为她开辟了一条不受献祭封印大阵影响的飞升道路，这才让宿雪得以顺利飞升。”
“当年宿雪深知自己的力量未必能够抵抗宸极，所以在飞升之前用神魂凝聚魂灯，送往仙境。”
话及此，鹿涧所说的法子是什么已经很清楚。
戚檀因为无法恢复前世记忆苦恼多日，可算找到个法子兴许可以恢复记忆。
所以一得知晏琅从西州回来后要到明溪城寻找秋谭子，就立刻赶了过来。
只是……
众人看向晏琅。
却见她听完鹿涧所说之后，微微蹙眉，一言不发。
“晏琅，可是有什么问题？”鹿涧沉声询问。
戚檀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小师妹？”
“宿雪的魂灯……在她飞升数月之后就湮灭了。”晏琅抬眼看向众人，声音低沉。
室内霎时一片死寂。
戚檀愣住，鹿涧也露出惊愕之色。
“什么？这怎么可能？”鹿涧难以置信，“魂灯与神魂相连，若魂灯湮灭，岂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宿雪死于上界，神魂消散。”晏琅抬眸，看向戚檀。
神魂消散者，如何还能有转世？
晏琅当年在青木破煞阵前用幻秋蝉从柯乏口中套话。
问出御天城前任城主宿雪飞升后不久便魂灯湮灭，留下宸极二字的警示。
当时在她看来，便是宿雪已死，神魂也随之消散。
所以在圣地秘境之内，听阵师前辈们说戚檀就是宿雪转世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质疑这个可能。
人如果只是死了，魂灯不会灭，自然会有转世，能凭借魂灯找到转世，转世也能凭借魂灯找回前世记忆。
随着魂灯泯灭，一切便无法成立了。
“不对、不对……”戚檀摇着头，“当时你催动镇魔塔时，我看见了别人的记忆，虽然我抓不住那些记忆，但那的的确确不是我的。”
“是啊，镇魔塔认主，若戚檀与宿雪无关，那镇魔塔是不会容许她靠近的。”鹿涧皱起眉头，思索道：“其中必有蹊跷。”
晏琅颔首，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选择让鹿涧留在戚檀身边，看她们能否发现端倪。
只可惜过去多日都没有。
倒是鹿涧现在这句话，让晏琅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能让镇魔塔不排斥，只需要有宿雪的气息就足够了，不一定是宿雪本人。”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有宿雪的气息？”鹿涧眼眸微亮，“宿雪是画修，她的画自然有她的气息。”
听见这话，戚檀双唇翕动，指着自己有些难以启齿，“所以我是一幅……画？”
前后落差太大，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晏琅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再想想……”
突然，天居大门无风自开，一道白衣飘逸的身影负手而立于门前。
“不必想了，为师来告诉你们。”
莫让尘的声音响起刹那，室内众人皆惊起。
“师尊？！”晏琅和戚檀两人诧异喊道。
莫让尘缓步踏入，衣袖轻拂间大门再次闭合，而他双手微抬，“坐下坐下，我赶了一路，可不想跟你们站着说话。”
他大步上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随意落座，顺手拿起戚檀面前未动的茶，“累死我了，嗓子都要冒烟了。”
“师尊，你是修士，不是凡人，赶路不用跑，御剑、瞬移、或是飞舟，累在哪里？”戚檀忍不住吐槽。
莫让尘一听垮下脸来，“这就是你不体谅师尊了，你知道你家师尊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云渺宗到这里，多远啊。”
晏琅眼皮跳了跳，有些无奈道：“师尊，别耍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咳……”
莫让尘面对自家拥有三世记忆的小徒弟还是有些犯怵的，当即收敛了些。
只是神情正经，开口却又丢下一记惊雷。
“戚檀她不是人。”
“师尊，你才不是人。”戚檀拍桌而起，气鼓鼓道。
莫让尘连忙摆手，一脸无辜，“欸！怎么说话呢，你真不是人，你是灵啊，画中灵，为师可没骂你！”
他边说还边瞥向晏琅那边。
见晏琅没有什么反应，就知道晏琅估计也猜到了一些。
一边轻拍戚檀的肩膀想让她别生气，结果手碰一下戚檀，就被戚檀撇开一下。
来来回回好几下。
他干脆不再伸手，转而将手往身前一揣，就说起陈年往事。
“这事得从戚檀的身世说起，她虽名义上是东州蛊师世家戚家之女，但实际上，却是戚家家主多年前在外历练之际捡到的一幅画卷中的画中灵。”
“当年戚家家主捡到画卷之后带回家中，恰逢妻子遭人所害，中毒诞下死胎。”
“死胎抱出来时，戚家主手中的画卷不受控制展开，是画中灵寻找到契合的载体，迫不及待钻入其中，占据了那具身体。”
“戚家主无法忍受自己的骨肉被一不明的画中灵占据身体，哪怕诞下即死，也决不容许，所以当下便要溺死那死而复生的婴孩，却被妻子拦下。”
“就这样，戚檀以戚家之女的身份，在戚家生活下来。”
说到这里，莫让尘侧眸看了眼戚檀。
她已经不似刚刚那般生气的模样，而是罕见的沉默下来，垂下眼眸，双手不自觉的攥紧。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攥紧的手上。
戚檀将手一松，便被那只手反握住，十指相扣。
晏琅紧握着，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给浑身发凉的戚檀。
莫让尘没有接着说下去。
戚檀诞于七月十四。
也就是被保下的第二日，十五化蛇之夜到来。
本来就算不被待见，至少能以戚家长女之名，接受戚家资源，成为一名蛊师的戚檀当着母亲的面化蛇。
女儿死而复生，虽被画中灵占据了身体，她的母亲还是高兴的。
可再高兴，在夜里转身那一刻看见安置在自己床边的女儿变成半人半蛇时也被吓坏了。
戚家家主被惊叫声惊动，看见这一幕便打算直接将戚檀摔死。
再次被拦下之后，他容许戚檀活下来，但决不允许以他的女儿的身份，更不许她出现在人前。
便派人将戚檀关在了后院小屋之中。
一直养到会走路之后便彻底将她用锁链锁在里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莫让尘找到她，轻而易举的就将人领走。
甚至戚家家主还当面立下天地誓言，断了二人之间的血亲关系，从此绝不承认戚檀出自戚家。
戚檀当时早已懂事，也听说了自己出生第二日化蛇吓坏母亲，本该被摔死却被保下来的事情。
看着父亲决绝的模样，她没哭没闹，只是朝着那个几次要她死的人露出一抹笑意。
换来一道熟悉的嫌恶的目光。
她笑出了声。
却被莫让尘教育，“难过不需要强颜欢笑，以后在师尊面前，可以随心所欲，表露自己的任何情绪。”
而后那张笑脸变成了哭脸，哭了许久，哭湿了莫让尘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