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顺着晏浔的视线转头,看见了被蜡烛围绕的棺材。
“是。”他走到棺材边,“等到明天,他就能下葬。”
棺材紧闭,半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任何怪味,只有混合花香精油以及乳香的味道。
晏浔用力嗅了嗅,也只闻到这两种东西的味道。
他的动作逗笑了伯恩,“你在闻什么?”
“我以为这里的味道会很难闻。”晏浔说,“我们那天发现了玉米地主人的尸体。”
“房间里的味道非常难闻。”
“他看上去很老,老了20岁。”他对伯恩说,“他呢?”
“他看起来还年轻吗?”
伯恩没有回答晏浔这个问题。
晏浔转而又问了另一件事,“他为什么会突然去世?”
“听起来这是个意外。”
伯恩脸上的表情有些沉痛,他摇着头,“没人知道。”
他又看着棺材,“等我们发现时,就已经这样了。”
“这一切太突然。”
“也许是他没有经受考验,他的信仰动摇了。”伯恩说。
晏浔注意到伯恩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惋惜没有,遗憾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叙述着,和他之前展现的温柔慈爱形象并不相符。
“他的信仰动摇了?”晏浔问,“他质疑了新生派?”
伯恩这才回头看向晏浔,“他的信仰一直不太坚定。”
“有几次,他看上去有些后悔。”他对晏浔说,“他说自己总在做噩梦。”
“什么噩梦?”
“他梦到自己怀孕了。”他对晏浔说。
“怀孕?”
“他说,他在梦里看见一个‘神’,神对他说,希望能够将孩子降生在他的肚子里。”
“最近城里经常发生这件事。”晏浔说,“光我知道的就有……”
一时数不过来,如果算上帐篷里死掉的那些人,已经超过了10个,晏浔想。
“尼尔,对吗?”伯恩问。
听到这位康拉德妹夫的名字,晏浔也不是很意外——伯恩既然与康拉德关系亲近,自然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也是通过什么渠道,才联系上的康拉德。
“是,他是其中之一。”晏浔说。
“你也认识尼尔?”他问。
“不算熟悉。”伯恩说,“只是见过几次,每次他都和沙琳小姐待在一起。”
“他的突然失踪,让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尤其是沙琳小姐。”
“他失踪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晏浔问。
“当然。”伯恩有些奇怪道,看上去不明白晏浔为何如此询问,“她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康拉德先生,表示尼尔失踪了。”
“最开始我们以为他只是出去散心。”
“可沙琳坚持说,那段时间尼尔表现得很奇怪,他看上去很焦躁不安,仿佛有什么秘密在瞒着她。”
说到这儿,伯恩的脸上出现了一些人性化的尴尬,“你知道沙琳小姐在怀疑什么。”
“大概知道。”晏浔说,和他在这个世界的老本行有关。
“是,但很快证明是无稽之谈,尼尔没有任何情人,他是个较为孤僻的男人,平日里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
“他的失踪非常突然。”
“那段时间,因为他状态不好,沙琳小姐也经常留在他的家里。”
“可那天,沙琳小姐去找了康拉德先生,等再回到尼尔的房子,就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晏浔问,“我记得他的房子里不是有一个女佣?”
“那是沙琳小姐的女佣。”伯恩说。
“所以他独居?”晏浔问。
“是。”
“他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
伯恩说到这儿,似乎觉得自己透露了太多情报,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明天就会下葬?”晏浔看向那个棺材。
“是。”伯恩说,“下葬时,依旧只有新生派的人可以参加仪式。”
晏浔知道自己无法再从伯恩那里获得更多的情报。
他又在伯恩的带领下,参观了那尊在报纸里出现过的雕像。
伯恩再次做了祷告的手势,晏浔看着那尊雕像,“这是你们的信仰?”
伯恩只说这是康拉德先生在梦中得到的启示。
“艾里之前在哪儿工作?”晏浔问。
伯恩带着他来到了艾里的工作室——与那些艺术家提到的位置基本相同,这里被整理得十分干净整洁,看上去经过了大扫除。
“他离开得太突然。”伯恩说。
“我们甚至怀疑他私下欠了债,否则不该这样不告而别。”
他示意晏浔可以尽情参观这里,看到伯恩的举动,晏浔便明白自己无法在这里找到任何线索。
即便有,对方也打扫得极为干净。
除去昨晚死掉的成员,新生派现在只剩下29人,这里没有佣人,他们必须自己干活。
所有人都分配了任务,有人需要打扫卫生,有人需要做饭。
伯恩也是如此,他很快告辞,说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完成,示意晏浔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
靠近人工湖的三层房子,是教会成员的住所。
这些人都长着翅膀,穿着近乎一样的白色袍子,乍看之下仿佛来到了天堂见到了天使们。
在看见晏浔时,他们似乎事先得到了交代,都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晏浔仔细观察他们的脸,没找到任何一个与玉米地旁相似的,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丁点儿的不对劲,有个脸上有雀斑的年轻女孩,眼神有些躲闪。
晏浔的余光一直打量着她的脸,发现她与邦尼有些相似。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特征,然后又与那些信徒闲聊起来。
晏浔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和憧憬,取经似地询问他们如何才能长出翅膀,他尤其好奇一名中年女性长出翅膀的经过,不断询问对方的家庭状况。
“……我不知道。”那个中年女性说,她不明白晏浔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好奇。
她只是做了个祷告的手势,说自己醒来后,就长出了翅膀。
“我的丈夫也一起长出翅膀。”她说到这儿时,表情说不上开心。
“只可惜当天夜里他就去世了。”她对晏浔说,“我运气好一些。”
晏浔此时露出了然的神情,然后他又询问那名脸上长着雀斑的女孩。
“我在城里的一个面包店工作。”她对晏浔说,“得知城里出现了长翅膀的人时,我还在上班,我是从店主那儿知道的这个消息。”
“然而长出翅膀的人总是很快死去。”她对晏浔表示,“那天夜里,我发现自己也长出了翅膀……”
她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恐慌,但很快她又变得安心。
“我求助了我的朋友。”
“好在那个时候,康拉德先生已经安然无恙。”她对晏浔表示,“我也很幸运。”
晏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确实很幸运。”
她闻言有些惴惴不安,她抬头看着晏浔,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
好在晏浔很快露出了微笑,“希望我们都能这么幸运。”
“您是侦探吗?”她很快询问道。
“是。”晏浔说。
她看上去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但很快理智阻止她继续询问,她只是摇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侦探。”
“如果有想要调查的,可以去药房二楼找我。”晏浔对她说,“我很擅长帮人寻找失踪的东西。”
他没说药房的具体地址,反正城里的人都知道,在这个副本里,人们提起药房只能是房东太太的那一间。
“药房?”她脸上有点不解,“在哪儿?”
晏浔看着她,说出了具体的地址。
她立即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接着又连连点头。
伯恩到来时,晏浔正帮着他们在做些简单的清扫工作。
“这里的空房间都可以居住。”伯恩对晏浔说,他领着晏浔离开那间屋子,晏浔又回到了那长长的走廊上。
“列维在哪儿?”
“他在人工湖附近。”
伯恩说着示意晏浔去看人工湖,他果然看见了列维的身影。
“他一直在那儿?”晏浔问。
“他似乎对这里不感兴趣。”伯恩说。
“你要去找他吗?”
“我不能让我的助手偷懒。”晏浔说,然后挥手与伯恩告别。
……
“我想我找到了邦尼母亲。”晏浔看到列维直接开口。
列维回忆了片刻,“我没在那些信徒里找到相似的脸。”
“我有个不好的想法。”晏浔说。
人工湖旁有休息用的长椅,他环顾四周,这儿没有任何新生派的人,于是他干脆坐下,并示意列维坐在自己身边。
“什么不好的想法?”
“还记得我们见过的邦尼父亲吗?”晏浔说。
列维点头。
“你说他老了至少20岁。”他对列维表示,“可我们看见的康拉德却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伯恩也是。”
“他看起来也很年轻。”
“包括我在这里看见的其他信徒,他们最多也就是中年人的模样。”他对列维说,“昨夜死掉的那个也是,他非常年轻。”
“我和利亚姆一起看见的第一个‘天使’,他虽然年纪不算太大,可常年酗酒让他的身体十分差劲。”
晏浔看着眼前的人工湖。
“也许这比我们想得还简单。”
“那些翅膀长出时,会抽取他们的生命。”晏浔说,“就像某种寄生物一样,抽取太多……”
他做了个手势,“被寄生的人只能死去。”
列维明白了晏浔的意思,“你觉得康拉德没有死去的原因是……”
“他很年轻?”
“据我所知,长出翅膀的人里,年轻的不止一个康拉德。”
“可在康拉德之前的这些人,都死了。”晏浔说,“只有康拉德活了下来。”
“我在信徒里看见了可能是邦尼母亲的人,她看起来很年轻,变得和邦尼差不多大。”晏浔说的正是那个雀斑女孩,“她以为我怀疑的对象是另外一个女人,对我放松了警惕。”
“康拉德应该知道我们去找邦尼的事情,趁我们在别栋留宿时,通过伯恩告诉她,我们在寻找她。”
列维看上去还是有点不解,他知道晏浔说的是谁,只是她和自己记忆中的老人完全不像,所以列维并未怀疑她。
“……你确定?”列维下意识问,但很快他又说,“我并非质疑你。”
“只是这件事有些太过不可思议。”
“我记忆里,她走路都要弯着腰……”
“可她现在看起来,最多只有25岁。”
“她说自己一直住在城里,在一家面包店工作。”晏浔对列维说,“这绝对是他们告诉她的说辞。”
“当我对她说,我的办公室在药房二楼时,她看上去很迷茫,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晏浔说,“可住在城里的人都知道那儿。”
“大家都知道房东太太的药房,除非你刚刚搬到这儿。”
虽然有些武断,但这副本在这个设计上就是如此简单直接,晏浔压根不知道城里还有别的药房——可能有,但副本地图懒得设计和提及,只提到了房东太太的这一间。
“邦尼的母亲一直住在城外,很少才会来城里一趟,她不知道药房的位置很正常。”
康拉德等人知道他找过邦尼,也知道他肯定会来新生派,为了防止他发现邦尼的母亲,特地在对方的来历上也做了遮掩。
“好吧。”列维点头。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对晏浔说,“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年轻……?”
“这只是我的猜测。”晏浔说。
“我说过那些翅膀是在抽取宿主的生命。”晏浔看着列维,“最近城里发生了两件怪事。”
“有人突然长出翅膀,也有人突然怀孕。”
那些怀孕的人生下的东西并非正常的婴儿,而是一些怪异的肉球。
“我之前一直好奇,为什么这两件事会一起发生?”晏浔说。
“如果生下来的那些东西会变成天使,那根本不需要让人长出翅膀。”他想了想,“同理,如果那些人长出翅膀就能变成天使,那也不需要这些肉球。”
晏浔说着当着列维的面,做了个啃食的动作。
“也许它们需要食物。”他对列维说,“那些肉球可以给翅膀提供养分。”
“让它们把多余的精力……又或者是生命,还给宿主。”
“毕竟那些肉球,也是靠着汲取‘母体’的生命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