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朴不成见朱元璋脸色大变,上前一步,低声道,“您动不得肝火...”
“你二叔刚走!”
朱元璋指着朱允熥骂道,“咱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家国天下都在你的肩上。你竟然出宫喝酒?朱允熥....你太让朕失望了!”
咚!
朱允熥重重叩首,却没有开口辩解。
“陕西大雨....”
“山东大旱...”
“辽东虫灾....”
朱元璋近乎怒吼着,从怀中抽出三道奏折来,啪的一声,全砸在朱允熥的头上,“通政司寻不到你的人,户部工部得不到你的口谕。先有家事,后有国事。既有亲丧,又有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你竟然,出去喝酒?”
咚!
朱允熥又是叩首,依旧没有辩解。
“呔!”
朱元璋怒从心起,抓过朴不成手中的拐杖,呼的一下抡了过去。
咔嚓!
朱允熥躲也不躲,身子猛的一颤,忍着痛楚继续跪好。
“说话!”
朱元璋怒道,“为何不说话?”
“皇爷爷您正在气头上...”
这时,朱允熥才开口道,“孙儿不想多说!”
“你还有理啦?”
朱元璋怒极反笑,目光环视左右,忽见到外边跪着的同样穿着便衣的咸阳宫太监,顿时怒不可遏。
“来人!”
“奴婢在!”
“把这些...”朱元璋指着那些跟着朱允熥出宫玩乐的太监人等,怒道,“不懂得规劝主子的狗奴婢,都给咱拉下去,杖毙了!”
“是!”
朴不成躬身答应,然后猛的挥手。
殿外,数名侍卫冲入,其中一人扯着王八耻的头发,就朝后拖行。
“殿下,殿下救救奴婢.....”
王八耻口中惊呼,哭着哀求,“皇上....万岁爷.......”
“拉下去!”朱元璋咬牙道。
眼看太监们就要被拖拽出去,突然传来一声哭嚎,“今儿是先太子爷的忌日....”
“停!”
朱元璋猛的抬手,然后目光狐疑的看向朱允熥。
后者这才缓缓抬头,露出几分凄苦的笑容。
“皇爷爷您身子不好,二叔英灵未远.....”
说着,他眼眶泛红,“可孙儿,实在是想念父亲!就....去他那看看....陪他说说话。还带了他爱吃的樱桃,乳酪点心,葡萄酒.......”
咚!
说到此处,他重重叩首,“孙儿不想张扬,就想着偷偷的,去看看.....去看看自己的爹而已!”
嗡!
朱元璋的身子一个趔趄,边上朴不成赶紧扶好。
而后就见他愣愣的坐下,无神自言自语,“咱都忘了,居然是老大的忌日....”说着,他突然哭出声,“贼老天...四月带走咱的老大,三月带走咱的老二........”哭着,他突然捶打着心口,“你狗儿的老天,怎么不把咱这把老骨头带走呀!”
至此,一直萦绕在朱元璋心中那股彻骨的悲戚之情,此刻才全然的宣泄出来。
“你把咱的儿子们都带走了,留下咱作甚?”
“儿子....咱的儿子,呜呜!”
眼泪簌簌的落下,朱允熥膝行上前,趴在朱元璋的大腿上。
“是咱错怪你了!”
朱元璋满眼是泪,摸着朱允熥的头发,“是咱错怪大孙了.....”
边上,朴不成眼帘微动,看向朱允熥身影的目光充满了复杂。但随即好似无声长叹,别过头去。
有些事他知道,但最终也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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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等...”
“下官等见过曹国公.....”
西安的雨已经停了,陕西都司行署辕门之前,旌旗招展。
待见到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列队而来。门前肃立的文武官员人等,齐齐俯首行礼。
“罢了...起!”
世袭罔替的曹国公李景隆竟然没有骑马,而是坐着马车。
当车帘被亲兵拉开之时,那一身绿色的四爪蟒龙袍服,让人心头发颤。
陕西文武官员人等,无不小心翼翼。这位除了是暂行陕西都司权的国公之外,还是奉旨料理秦王后事的钦差。再加上人家那全副的郡王仪仗,国朝以来,威势未有如此之甚者。
可以说,只要李景隆一句话,他就能决定这些文武官员的去留还有前程!
其他人是心中忐忑惶恐,可站在第一排的陕西布政司使李至刚却是心情复杂。依稀之间,他好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的他只是光禄寺一个芝麻大的官儿,曹国公刚刚继承爵位便得了光禄寺卿这样正三品的官职。
从那天开始,不管他李至刚怎么爬,他对李景隆,都必须仰望!他们之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无法跨越的天堑,将他们二人分成了上和下。
“下官见过公爷!”
李至刚上前,迎接迈步进辕门的李景隆。
“以行不必多礼!”
李景隆温和的笑笑,然后忽然脸色一变,“西安知府苏瑞何在?”
骤然,周围一片安静。
半晌之后,李至刚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大雨,苏知府去了乡下,尚未回来!”
“那他就不用回了!”
李景隆冷脸,“直接去按察司等着圣旨吧!”
说着,他冷哼一声,继续朝行署之内走去,又道,“砒霜乃是剧毒之物,西安府竟然没有任何监管!以至于王府的厨娘,都能在药铺中买到,他这个知府怎么当的?”
“身为知府有匡扶藩王之责,风闻上奏,他这个知府怎么当的?”
骤然,跟在李景隆身后的数十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欲加之罪呀!
凶手买砒霜跟知府有什么关系?
药铺卖砒霜也不是知府让卖的呀?
但谁都不敢表露出来,死贫道不死道友。皇上的雷霆震怒,总是要有人承受的!
“以行,跟我来!”
正堂门前,李景隆给了李至刚一个眼色,而后迈步进去。
他们身后那些懵懂的官员们想要跟着,却不想突然呛的一声。却是曹国公的亲兵抽刀在手,对他们横眉冷对。
“大帅未曾传唤,尔等站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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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景隆进了正堂之后,里面早有西安前卫指挥使熊本堂,还有秦王三护卫的诸指挥使等十几人在等待。
“卑职等参见大帅!”
哗啦,一阵甲胄摩擦之声。
之后就听咚咚咚,却是十几名三四品的武将跪倒在地,嚎啕道,“求大帅救救我等呀!”
李景隆面无表情,在主位上坐了。
这些都是秦王三护的将领,待秦王入土之后,迎接这些人的定然朝廷重重的处罚。
而不等李景隆说话,余光就瞥见李至刚也弯腰行礼,悲声道,“求公爷救救卑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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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寂静无声。
李景隆没有理会跪着的武人,而是看着李至刚,“西安的知府,本公刚才给免了!但西安乃是边陲重镇,不可一日没有主官!以行,你有何人推荐?”
李至刚抬头,缓缓摇头,“卑职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只知道做官,其余的都不会!”
“那本公就举贤不避亲了!”
“而且此时是非常时期!”
李景隆直接开口道,“咱俩一块上奏疏,保举兰州卫指挥同知陈志谦,由武职转为文职!如何?”
还能如何?
李至刚垂首道,“全听公爷您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