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山峦之下,马蹄如雷铁骑如潮。
李景隆一身银甲,红色披风迎风飞扬,带着亲卫和心腹将领,立足山巅,俯瞰脚下彼此交替行进的骑兵,正对着另一边的鬼索与阵地之中的步兵大阵进行突击包抄。
骑兵漫山遍野,但彼此之间行进有序,随着号令旗帜,或是突击或是放慢速度,好比狼群在追逐猎物一般。
“咦,那是何部?”
李景隆手搭在眉心上,忽指着下面骑兵之中,一面火红战旗之下,数百骑兵勇猛突进,直接把步兵的侧翼扯开一条口子,而且之后毫不恋战,直接穿插进去,像是钉子一样钉进去的一支骑兵喊道。
“回大帅!”
庄浪卫骑军管军镇抚,毛宝开口道,“是连城土司阿笃部!”说着,他咧嘴一笑,“这阿笃如今是属下手下的正千户!”说着,又道,“您当初交给属下的银狼卫,如今冠绝三军!”
“哈!”
李景隆闻言咧嘴一笑,“你小子,倒是会招揽人呀!”
毛宝昔日只是辽东伪元纳哈出属下的小军官,归顺李景隆之后,在他手下任职银狼卫千户,在李景隆的提携和运作之下,如今官居四品,隐隐有大将之风。
而他口中的阿笃,可是大明朝廷册封的连城土司。其家族乃是忽必烈的侄重孙,后归顺大明被授予实习土司,安置在庄浪卫中连城一带。
说起来,阿笃家族在历史上也是大大有名。他这一支土司,从永乐年间跟随大明皇帝南郑北镇立下赫赫战功,阿笃之子更是战死北疆,大明建忠节祠表彰其功。而后永乐赐姓鲁,直至崇祯年间,依旧为国效力,甚至九代吐司,惨死于闯军之手。
而到了清朝时期,因从无悖乱之事,再次给予世袭吐司的权力,家族在西北延续近六百年,权势滔天。
“军演完了,带他来见本公!”
李景隆再次大声道,“如此健儿,当赐美酒金银!!”
“跟着公爷!”
毛宝忽然振臂,“吃香的喝辣的!”
“哈哈哈!”周围将领等,闻言无不开怀大笑。
“你小子!”李景隆回头,笑骂道,“跟谁学会拍马屁了?他娘的,也不知道学精点,说的这么糙!”
砰砰砰!
正说话间,山脚之下突然枪炮大作,烟尘滚滚。
疾驰冲锋的两队骑兵,直接被烟尘包裹住。
而后就见李景隆身侧,掌旗的李老歪突然大声骂道,“草你娘的,骑兵往人家火器阵冲?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说着,对着边上一名战将骂道,“草你姥姥的,你的人都死了,让他们滚下来!”
被骂那人顿时满脸悻悻,但却敢不敢言。
而后令旗挥舞,山脚下两队骑兵蔫蔫的退出战阵。
“公爷....”
被李老歪骂的战将,臊的满脸通红,俯身道,“卑职带兵不利...”
“不怪你!”
李景隆打断对方,“本公在这处看得真切,下面的弟兄们是奋勇争功之心,想着哪怕死绝了,也要在西边咬下一块肉!这仗虽然打的蠢,但其勇可嘉!”
说着,他又叹气,“不过,李参将骂得对,这要真是在战场上,你的人就都死绝了。思齐,你的忠勇我是知道的,但你更要知道,这些二郎们皆是我的手足骨肉。莫说死两队,就是死一个,都等于在我身上割肉一般!”
那战将也是昔日的辽东降人,家族乃是从金代开始就效忠北方政权的刘思齐。
他被李景隆的话羞得无地自容,但又感激涕零。
李景隆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好生努力,知耻后勇!”
“是!”刘思齐眼中含泪,“卑职定为大帅效死!”
“我不要你们死!”
李景隆的目光,从身后的战将身上逐一掠过,“我要你们跟我,共享富贵!”
脱欢,毛宝,张旺,刘思齐,朵儿只八....
李大苦,火和,陈百胜,张全.....
数十名战将之中,既有当年跟着李景隆从辽东来到甘肃的降人,又有李景隆在甘肃本地提拔的淮西后裔子弟。这些人,如今都成长为他手中的中坚力量,坚不可摧。
他们不同于大明其他军旅之中的战将,他们都是李景隆带出来的提拔出来的。他们都是李景隆这棵大树上新长出来的枝丫,而李景隆则是他们的根。
他们生死相依,一荣俱荣,损则全损。
而在肃镇之外,还有熊本堂,还有罗海迎....还有山东河南等地,多名李家的旧部。有李景隆亲自提拔的数十名门生,还有邓国公家族的联手,更有傅让曹炳金镇等人的家族势力,如今的李景隆....手中的班底若是全部展现出来,足以震动大明半壁江山。
且在大明之内,金吾卫三千营则是他的起家军旅,有着在辽东厮杀过的情谊。甚至如今的上十二卫中,亦有他当年的手下。
只要风云际会......
李景隆抬起头,直视太阳,大红色的披风咧咧作响。
只要风云际会,他身上那件绿色的四爪蟒龙,将冲破天际,变身真龙!
“公爷!”
就在李景隆心神激荡之时,李小歪纵马而来,低声道,“西安急件!”
李景隆神色一凝,伸手接过,展开来是一行小字,“秦王暴毙!”
陡然,他内心猛紧,手臂隐隐颤动。
“今日军演就到这!”
李景隆稳住心神,大声道,“各部军旅都打的不错,传本帅将领...”
唰!
身后战将们,齐齐行礼。
“全军赏赐酒肉!”
李景隆说着,调转马头,带着亲卫从山上呼啸而下。
~~
“老歪叔!”
夜色已至,但李景隆的内心依旧带着深深的亢奋。
他坐在床上,双脚泡在热水之中,闭着眼道,“你说,如今我手下的队伍,比起父亲当年,如何?”
李老歪正在给李景隆擦拭盔甲,闻言手上停顿片刻,“差!”
“嗯?”李景隆睁开眼,“差在哪?”
“兵差不多!”李老歪道,“但帅不一样...”说着,他咧嘴笑道,“当年老爷带兵打仗,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管他对方多少贼,直接提枪冲锋,直捣黄龙!”
“论勇武,我是比不得我老子!”
李景隆无奈的笑笑,“我说的是兵!”
“兵差不多!”李老歪又道,“但帅不一样....”
“好啦好啦!”
李景隆摆手,“你总是拿我跟我爹比....我俩不是一个路子!”
“少爷!”
李老歪想想,“还在兰州停几天?”
“再停半个月!”
李景隆搓着脚开口道,“朝廷开放了铁禁,我要看看兰州的冶铁司。另外,各部军旅的操演,不能停下!”
他之所以要在兰州多待,是在等...
等着朝廷让他带兵赶赴西安的圣旨!
~
唰.....
四月的春月,笼罩着大明的京师,整座城池,烟雨江南。
咸阳宫,皇太孙朱允熥从高高堆叠的奏折之中抬头,目光看向身侧夺宝阁上,最醒目的位置,摆着的一枚二两重的小银元宝。
看着看着,他的眼神之中就带了几分迷离,又带着满满的笑意。
这股笑意,若是外人看来肯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发自肺腑的喜悦。
与此同时,朱允熥的脑中也响起高氏送他这枚银元宝时说的话。
“奴不是完璧之身,而郎君青春正好!”
“是奴对不住郎君....所以按照民间的说法,奴得给郎君一个彩头!”
“但郎君富有天下,奴拿什么您都不稀罕。这银元宝,是奴的嫁妆之中的,奴特意选出来,给郎君当个念想!”
“郎君想奴了,就拿出来看看!”
想到此处,朱允熥忽然身上一阵燥热。
他拿起那枚银元宝,在手掌之心小心的摩挲着。高氏是他第一个女人,男人对第一个女人总是有着别样的情愫。同时,高氏那熟透的身子,又使得他初食滋味的他,欲罢不能。
噔噔噔,突然一阵脚步。
朱允熥不悦抬头,“何事惊慌?”
“千岁千岁....”
就见黄子澄慌慌张张的跑来,手里捧着一本奏折,“西安急奏!”
“二叔又是要钱粮?”
朱允熥满脸厌恶,打开奏折一看,当啷一声,手中的银元宝落地。他也惊愕的站起身,而后面露笑容,“哈哈哈哈...”
笑着,他忙捂住嘴,但眼神之中的欣喜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他的亲二叔,秦王朱樉竟然....死了!还是被人毒死的!
“当真?”他竭力掩饰自己的喜悦,颤声问道。
“口供物证都在!”黄子澄脸色煞白,“殿下,毒杀亲王,亘古未有.....”
“皇爷爷那边知道了?”
“应该是!”
黄子澄忙道,“这是西安布政的折子,锦衣卫那边应该更快些.....”
“走走走走!”
朱允熥忙起身,“去见皇爷爷...”说着,他陡然停步,回头对太监王八耻道,“拿生姜来!”
而后就在黄子澄不解的目光之中,朱允熥故意快行几步,噗通摔倒,额头一片铁青。
顿时,黄子澄目瞪口呆,“您这是.....”
朱允熥揉着发青的额角,拿了生姜狠狠的抹着眼睛。顿时腥辣刺激刺激之下,泪水长流。
就听他嚎啕一声,“皇爷爷....”
而后,披头散发冲向殿外,朝着御花园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