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娘瘟的...遭娘瘟的...”
朱标快马直至魏国公府,都不用徐家人出来迎接,径直朝府内走去。
刚过三进院儿,就见平日徐达所住的小院之前,新国公汤和正骂骂咧咧的原地转圈,老头眼珠子都红了,跟要杀人似的。
另有十数名勋贵武将,亦是一脸焦急的守在门外。
“信....”
“殿下,老臣有罪呀!”
一见朱标,汤和直接跪下,涕泪交加,“是老臣害了天德呀!”
“老国公快快请起!”
在来的路上,朱标已知前因后果。
这几日有在外地任职的开国勋贵武臣回京述职,其中多是徐达带过的旧部。武人们凑在一块,自然少不得吃酒,酒席之上吃多了酒,就嚷嚷着赛马。
结果魏国公徐达一个不慎,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马是老臣前几日送与天德的!”
汤和继续哽咽道,“不想那畜生却是养不熟的....”说着,他又落泪道,“天德本来今年身子就不大好,不喜欢见外客,是老臣说....最近几日,昔日的袍泽部将陆续进京。咱们都这把岁数了,兄弟们见一次少一次....”
“说这些作甚?”
突然,就在汤和话还未说完之际,院外陡然响起一个暴怒的声音。
紧接着院内所有人齐声跪地,“叩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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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一身布衣,眼角不住的跳着。
背着手抿着嘴唇面色铁青的进来,目光在院落中一扫,突骂道,“都滚出去!”
而后又看了汤和一眼,“你个老没正事的,不知天德喝不得酒?”
“皇上!”汤和垂首,哭道,“是老臣的错,老臣给天德抵命...”
“你也滚出去!”
老朱盛怒之下,对着汤和这个老兄弟抬腿就是一脚。
而后看看朱标,“跟咱去看看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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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药味呛人。
老朱跨过门槛,用力的一甩衣角,哗的一声。门口几株盆栽,无风微动。
“父亲..”
“老爷...”
徐达的儿子们还有家中女眷们,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
床榻上,徐达的身子半歪着,面若金纸气若游丝。在老朱父子进来的那一刻,浑浊的双眼动了动,脸上挤出几分笑意来。
“都滚出去!”
耳中唧唧的哭声让老朱心烦意乱,骂道,“人还没死呢!在这嚎什么丧!滚出去!”
骂着,大步走到徐达床边,直接扒拉开边上的御医,弯腰抓着徐达的手,“天德,咱来了!”
徐达艰难的睁着眼,面对老朱轻轻点头。
老朱拍着老伙计的手背,对御医道,“咋样?”
御医乃是太医院的戴思恭,自从曹国公李景隆把他带回京师,且先后医治了太子朱标和徐达的顽疾之后,已成京中圣手,名震天下。
“回皇上!”
戴思恭微微摇头,叹道,“老公爷堕马摔断了肋骨,肋骨伤了心肺...”
“能不能治?”
老朱直接大声道。
这也就是他戴思恭,换做别的御医老朱就是另一句话,治不好你也别活!
“微臣尽人事...”
“什么他娘的尽人事?”老朱暴怒。
却不想,握着的徐达的手忽然捏捏他的手背。
老朱忙低头,“天德!”
“不....不..”
徐达张口,断断续续的说道,“不怪他....别杀他!”
说着,他虚弱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苦笑,“臣...该有此命数,应是过不去了!”
“胡说,胡说!”
老朱重重的开口,却见徐达说几句话之后,突然之间身子隐隐颤抖起来,且面色陡然潮红,额上虚汗淋漓。
一时间,老朱也乱了分寸,不知说什么,只能拉着老伙计的手。
“今儿..今儿天好!”
老朱用袖子擦拭着徐达额上的虚汗,“外边花红柳绿的,不是死人的日子。你狗日的别给老子在这说丧气话,不就是肋骨摔断了吗?养几天.....”
话还没说完,就见床上的徐达身子又是猛的一颤。
“老国公?”
“天德....?”
“皇上!”
徐达反手一把攥着老朱的手,“我心里慌的厉害,好像心要跳出来了...浑身没劲儿,好似有人在拽我...”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老朱也罕见的慌神了,只是抓着徐达的手口说没事。
“我死以后....”
徐达的口气开始含糊不清。
“死什么死....咱不让你死,徐天德你狗日的...”
“陈亨,郑亨,李远...”
突然,徐达口中说出几个名字来,“徐忠....调入曹国公麾下....”
“这时候了还说这些作甚?”老朱跺脚。
而边上的朱标则是心中一惊,因徐达所说这几人,都是北平那边燕王麾下的嫡系。当然,这些嫡系昔日都曾是徐达的部将。
“呃呃...”
突然,大股的鲜血猛的从徐达的嘴角溢出。
“天德!”
老朱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用手去接,殷红的血顿时流了他满手。
就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药来了!”
“啥药?”老朱愕然抬头。
却见竟是李景隆之妻邓小凤,捧着一个匣子,跑得呼哧带喘的进来。
“臣女...”
“别磕头了!啥药?”老朱大声问道。
“回皇上!”
戴思恭低声道,“是曹国公家中藏有八两野山参一只,听闻老国公病重,夫人亲自取来,给老国公吊气!”
八两的野山参,乃是可遇不可求之宝,集千百年精华才有这么一根,即便是宫中也没有!
“还愣着作甚?”老朱又大声道,“熬药啊!”
闻言,戴思恭忙带着小凤,匆匆朝后堂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八两的人参,定救得了你狗日的!”
老朱擦拭着徐达嘴角的鲜血,大手突然一抖。
血是滚热的,可徐达的脸上却是异常的冰凉。
“皇上....”
“你说!”老朱把耳朵放在徐达的嘴边。
“别...别....”
“别什么?”
徐达的另一只手,突然攥起床单,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别生二丫头的气...”
“嗯?”
老朱的双眉猛的皱起,瞳孔一缩。
“那孩子....仁义....”
“我...呜!”
说着,徐达陡然脑袋一歪,一口血外加许多糟污,直接从口中溢了出来,而后双眼一闭。
“先用人参含着!”
戴思恭从后堂冲了出来,掰开徐达的嘴,一片刚切好的人参放入口中。
然后低头,郑重的听着徐达的心跳。
再抬头时,眼神中已多了几分绝望。
老朱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身子一个踉跄。
“父皇!”朱标上前,惊呼搀扶,“您要撑住!”
老朱推开朱标,看向戴思恭,“不行了?”
后者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一息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