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装好那天,七楼的周大爷非要拉着孙健坐第一趟。电梯缓缓上升,周大爷激动得直抹眼泪:“活了七十岁,终于不用爬楼了!孙师傅,谢谢你啊!”
孙健笑着说:“大爷,该谢大家,是大家都体谅着对方,这电梯才能起来。”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孙健的头发里又添了些白丝,脸上的皱纹深了些,但精神头很好。他学会了用智能手机打车、付款,甚至会用短视频看新闻;他知道了哪家的生煎包最好吃,哪个地铁站的人最少,哪条路的梧桐叶落下来最漂亮。
他依旧会想起阳安城,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怅然。他明白,无论是在古代筑起一座城,还是在现代修一扇窗、装一部电梯,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在认真地生活,踏实地做事,守着心里的那份热乎气。
有天傍晚,他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坐着歇脚,看着孩子们在玩滑板车,老人们在跳广场舞,年轻情侣手牵着手散步。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风里带着晚饭的香气。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摇摇晃晃地过来,手里举着半块饼干,递到他面前。孙健笑着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小孩咯咯地笑了,摇摇晃晃地跑开了。
他看着小孩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高楼,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星星落在了人间。
“挺好的。”他低声对自己说。
不管是阳安城的万家灯火,还是这小区里的一盏灯,只要亮着,就暖着人心。而他,不管在哪个时空,能做点亮灯的人,就够了。
夜色渐浓,孙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往自己租住的小屋走去。脚步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踩在这现代都市的土地上,踏实而坚定。他知道,明天还有活儿等着他,还有人等着他去帮忙,这日子,就有奔头。
小区里的日子像杯温吞的茶,平淡里透着些微的回甘。孙健在这里待了三年,成了街坊邻里口中最靠谱的“孙师傅”。谁家有难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的工具箱越来越沉,里面不仅有扳手螺丝刀,还多了创可贴、备用钥匙,甚至有帮独居老人代缴水电费的零钱袋。
那年夏天,上海遭遇了罕见的台风。狂风卷着暴雨,把小区里的几棵老树都吹得歪歪扭扭,电线也断了好几处。物业全员上阵,孙健跟着队伍在雨里忙活了两天两夜。
他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给低洼处的住户搬家具;爬上湿漉漉的屋顶,用防水布盖住漏雨的天台;在黑暗里摸索着接电线,手电筒的光在雨幕里晃出一圈圈光晕。有次差点被吹落的广告牌砸到,是旁边的保安一把将他拉开,两人都摔在泥水里,相视一笑,又爬起来接着干。
台风过后,小区里一片狼藉,但没有一家住户出事。居民们自发地煮了姜汤,送到物业办公室。周大爷拉着孙健的手,看着他满是泥污的脸和磨破的手掌,眼眶红红的:“孙师傅,你这是拿命在拼啊。”
孙健喝着姜汤,辣得鼻尖冒汗,心里却暖烘烘的:“大爷,这不是应该的嘛。大家住一个院儿,就跟一家人似的,互相帮衬是本分。”
这话他在阳安城也说过。那时遭遇洪涝,他和扶苏带着百姓筑堤,也是这样一身泥一身水,也是这样喝着热乎乎的姜汤,看着彼此眼里的坚定。原来,不管在哪个时代,“守护”这两个字,分量都是一样的。
台风过后,孙健的腰伤犯了。疼得厉害时,连弯腰系鞋带都费劲。物业经理让他在家歇着,他却放不下心,每天还是拄着拐杖去小区转一圈,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隐患。
这天,他正坐在门卫室门口歇脚,乐乐背着书包跑过来,手里拿着张画:“孙叔叔,你看我画的你!”
画上是个拿着扳手的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孙叔叔是超人”。孙健看着画,心里一热,摸了摸乐乐的头:“叔叔不是超人,就是个修东西的。”
“就是超人!”乐乐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妈妈说,能保护大家的都是超人。”
孙健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他想起孙大宝小时候,也总说他是“无所不能的爸爸”。那时他总觉得,自己只是在做该做的事,可在孩子眼里,却成了英雄。或许,所谓的“英雄”,从来都不是多厉害的人,只是愿意为别人多扛一点,多做一点。
腰伤好得差不多时,孙健收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说,老家的亲戚捎信来,说咸阳老街要拆迁了,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
挂了电话,孙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座老宅,是他和父母的根,是他穿越回来后第一个感受到温暖的地方。他想了想,向物业请了长假,决定回去看看。
回到咸阳,老街果然变了样。不少房子已经拆了,剩下的也围上了围挡,到处都是“拆迁大吉”的标语。他走到“孙府”门口,院门依旧紧闭,只是更破旧了些。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高,那棵老槐树却依旧枝繁叶茂。
他坐在槐树下,看着满院的荒芜,想起母亲在这里等他回来的日日夜夜,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枚玉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老宅要拆了,我想把它留住。”
母亲沉默了片刻,说:“留不住就别留了,人在哪,家就在哪。你在上海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孙健挂了电话,望着槐树发呆。他知道母亲说得对,可心里还是舍不得。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捡起几块碎砖,又摘了片槐树叶,放进包里。或许,留不住老宅,留些念想也好。
回上海的路上,孙健接到了乐乐妈妈的电话。乐乐妈妈说,小区里的人都惦记他,问他啥时候回去。“孙师傅,你不在,大家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孙健笑着说:“快了,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