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中期……筑基顶峰……筑基后期……
他的修为，最终跌落在了筑基中期才堪堪稳住。
陈夜伸手一招，那团金丹本源便轻飘飘地飞入他的掌心。他没有自己吸收，而是转身，将这团蕴含着一名金丹修士百年苦修精华的能量，递到了女尸面前。
“寂，吃了它。”
名为“寂”的女尸，机械地张开嘴。那张小巧的嘴，内里却不是口腔，而是一片深邃旋转的黑暗。
金色光球投入其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消失无踪。
寂的身体微微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眶深处，似乎闪过了一抹满足的幽光。
做完这一切，陈夜看都懒得再看刘青峰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用完即弃的垃圾。他转身，看向洞窟更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
“走吧，该去取真正的‘祭品’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寂无声地点了点头，化作一道影子，融入他身后的阴影里。
仿佛从一开始，这里就只有陈夜一个人。
只留下瘫在地上，修为尽废、道心破碎的刘青峰，在无尽的黑暗与屈辱中，苟延残喘。
黑暗如粘稠的液体，吞噬了光，也吞噬了声音。
陈夜行走其中，脚步声被完全吸收。他身后的阴影里，寂悄无声息地跟随，像一个永远不会被甩掉的诅咒。
越往深处，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腐败气息就越浓郁，还夹杂着一种更古老、更沉闷的味道，如同尘封万年的古墓被骤然开启。
洞壁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某种暗红色的、类似干涸血肉的物质，踩上去软而韧。
陈夜的呼吸有些不稳。
没人知道，他看似从容的外表下，左手袖袍里紧握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一丝丝黑气，正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如同扭动的黑色小蛇。
这是他与寂之间的“契”。
寂的饥饿，会直接反馈到他的身上。刚才刘青峰的金丹本源，不过是让她从“濒死”的饥饿状态，暂时缓和到“极度饥饿”而已。
开胃小菜罢了。
若不能在黑气蔓延至心脏前，找到真正的“祭品”，先被吞噬的，就是他这个主人。
时间不多了。
……
洞窟入口处。
刘青峰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被抽掉脊骨的狗。
金丹破碎，百年苦修化为流水。
比肉体衰老更可怕的，是神魂的枯寂。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迟钝、浑浊，曾经如星海般璀璨的识海，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连一丝精神力都无法调动。
他完了。
彻底完了。
屈辱、悔恨、怨毒……无数情绪在他胸中翻滚，最终都化作无力的绝望。
他甚至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奇异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
那不是灵草的清香，也不是丹药的醇香，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混合了檀香与陈年血腥的诡异味道。
他记得这个味道。
在那个叫陈夜的男人靠近时，他闻到过。
之前他灵力充沛，神识外放，满心都是对敌的警惕，自动忽略了这丝微不足道的细节。
可现在，他成了一个凡人，一个感官退化的废人，嗅觉反而变得纯粹起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脖子，视线落在之前陈夜站立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
不对！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地面上，一层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色粉末，勾勒出了一个残缺的、极其复杂的阵法纹路。粉末本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看上去就像普通的灰尘。
但那股诡异的香气，正是从这些粉末中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
刘青峰用尽毕生所学去辨认，却发现这阵纹的结构、符文的画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它不属于正道，不属于魔道，更不属于任何他所知的旁门左道。
它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一种献祭与供奉的意味，从那残缺的纹路中渗透出来，让他这个道心破碎的废人，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饲……魂……
一个古老而禁忌的词汇，毫无征兆地从他枯竭的记忆深处浮现。
他曾在一本宗门禁地里的残破古籍上，看到过寥寥数语的记载。
“世有异人，不修金丹，不悟元婴，以身饲傀，以魂养魂，谓之‘饲魂人’。所行之处，万灵为祭，天地同悲……”
当时的刘青峰对此嗤之以鼻，只当是上古修士的荒诞臆想。
不修金丹大道，还能叫修士吗？
可现在，他看着地上的诡异阵纹，回想着陈夜的神秘莫测，以及那个名为“寂”的恐怖女尸……
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疯了一样地滋生。
陈夜……那个男人……他根本就不是修士！
他是一个饲魂人！
那个女尸“寂”，就是他的“傀”！
他需要的不是灵力，而是……祭品！是活物的魂魄与生命本源！
刘青峰的眼中，熄灭的死灰深处，骤然爆发出两点针尖般的寒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
陈夜剥离他的金丹本源，不仅仅是为了喂养那具女尸，更是为了削弱他、废掉他！因为一个完整的金丹修士，神魂强大，生命本源坚韧，即便被杀，其魂魄也极难被当做“祭品”吞噬！
而现在，他修为尽失，神魂衰弱，和一只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陈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等他取完所谓的“真正祭品”，回来就会顺手解决掉自己这个“残羹剩饭”！
恐惧再次攫住了刘青峰的心脏。
不！
他不能死！
绝不能就这样屈辱地，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他要报仇！
哪怕是化作厉鬼，他也要让那个叫陈夜的男人付出代价！
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的执念，压榨出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潜力。他颤抖着，用指甲在坚硬的地面上抠挖，一点一点，朝着洞口那微弱的光源爬去。
他要活下去！
他要将“饲魂人”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要让陈夜，成为整个修真界追杀的过街老鼠！
……
洞窟最深处，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腔，穹顶高不见顶，四周的岩壁上，镶嵌着无数发出幽幽蓝光的矿石，将这里照得如同鬼域。
空腔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巨坑。
巨坑之上，九条粗如水桶的黑色锁链，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延伸而出，牢牢地捆缚着一个巨大的、暗紫色的……心脏。
那心脏足有三层楼阁大小，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和诡异的魔纹。它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
“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空间随之震颤。一股浩瀚、邪恶、充满毁灭欲望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
这就是陈夜口中，真正的“祭品”。
——上古魔君“焚天”，被斩杀后唯一残存的不灭魔心。
即便是被镇压了数千年，其逸散出的一丝气息，也足以让元婴修士心惊胆战。
“咕噜。”
陈夜身后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寂从阴影中浮现出身形，她那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那颗搏动的魔心，身体因为极度的渴望而微微颤抖。
陈夜能感觉到，自己与寂之间的“契”，正在被这颗魔心的气息疯狂拉扯，濒临失控。
他左臂上的黑气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剧烈的痛楚和被吞噬的虚弱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再等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疯狂地旋转。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上。
“以我之血为引，开！”
嗡！
罗盘光芒大放，旋转的指针骤然停下，指向巨坑上空的一个节点。
“寂，去那里。”
陈夜的声音沙哑而急促。
寂得到指令，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黑烟，瞬间出现在指针所指的位置。
那里，正是九条锁链交汇的中心，也是镇压之力的最强点。
“就是现在！”
陈夜双目赤红，双手飞速结出一个古怪的印法。
“以刘青峰金丹纯阳之气为匙，扰其沉眠！”
盘踞在寂体内的那团金色光球，被瞬间引爆！
那属于刘青峰的金丹本源，蕴含着最精纯的正道纯阳之力，对于这颗污秽的魔心而言，不啻于剧毒！
“吼——！”
一声不似人类、不似任何生灵的咆哮，不是从魔心中发出，而是直接在陈夜和寂的灵魂深处炸响！
巨大的魔心猛然一颤，搏动的频率瞬间加快了十倍！
“咚！咚！咚！咚！”
狂暴的紫色魔气，如同火山喷发，从魔心表面喷涌而出，疯狂地冲击着九条镇压锁链。
锁链发出“咔咔”的哀鸣，上面的符文忽明忽暗，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寂就悬浮在风暴的中心，任由那狂暴的魔气冲刷她的身体。
她那残破的躯体，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开始疯狂地吞噬着这些逸散出来的精纯魔气。
她空洞的眼眶中，那抹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盛！
陈夜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他要的，不是让寂这样一点点地“偷吃”，而是要撬开锁链的封锁，让寂能直接“咬”上一口魔心本源！
仅仅是逸散的魔气，根本不足以填补她的饥饿，更无法让他摆脱被反噬的命运！
“还不够……还差一点！”
陈夜看着已经开始黯淡的青铜罗盘，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上衣。
只见他的胸膛上，纹着一个与寂背后一模一样的，诡异而复杂的血色纹身。
这纹身，就是“契”的本体。
此刻，它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仿佛活物一般在蠕动。
陈夜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并指如刀，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噗嗤！”
鲜血飞溅。
他竟然硬生生从自己体内，掏出了一颗同样在搏动的，却比常人心脏小上一半，且布满裂纹的……心脏。
这是他的“本命心源”，也是他作为“饲魂人”的力量核心。
“以我心源为祭……”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破！”
那颗布满裂纹的心脏，在陈夜掌心化作最纯粹的血色光屑，如同一捧燃烧的星辰。
他将其猛地按向胸口那活物般蠕动的血色纹身。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甚至没有声音。
一股无形却磅礴到极致的祭祀之力，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顺着那看不见的“契”，瞬间灌注到了巨坑上空的寂身上。
与此同时，巨坑底部，那颗疯狂搏动的魔心上空，九条锁链中最粗壮、位于正中心的那一条，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哀鸣。
“咔嚓——”
不是断裂，是崩碎！
那条由上古玄铁铸造，铭刻了九百九十九道镇魔符文的锁链，从中间开始，寸寸化为齑粉。
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镇压法阵的核心。
“吼——！！！”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是灵魂层面的冲击，而是混合了狂喜与痛苦的实质音波，震得整个地底空间都在剧烈摇晃，无数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
被压制了千年的恐怖威压，如同挣脱了牢笼的洪荒巨兽，轰然席卷开来。
魔心表面的紫色魔气不再是喷涌，而是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紫色光柱，直冲天际！
在这恐怖的风暴中心，寂的身影却没有被撕碎。
得到了陈夜本命心源的祭祀，她空洞的躯体仿佛被注入了神髓。
寂，不再是烟。
她原本模糊不清的轮廓飞速凝实，化作一个身披残破黑纱，身形窈窕的少女。她没有五官，脸庞光滑如镜，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比先前炽盛百倍的幽蓝色火焰。
她张开嘴——那是一道无声裂开的，吞噬光线的漆黑裂隙。
她动了。
没有化作黑烟，而是以一种撕裂空间的方式，直接出现在魔心之上，在那破碎锁链留下的缺口处，一头扎了进去！
“咕嘟……咕嘟……”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