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越老越胆小。一个金丹长老,被区区筑基小辈用一件法宝的异象吓破了胆,简直是宗门的耻辱。等他提着陈夜的人头回去,看那赵乾还有何面目忝居长老之位。
前方,黑石矿脉那光秃秃的山体轮廓,在稀薄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刘青峰神识扫过,眉头微微一皱。
太安静了。
整个矿脉区域,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惨叫,没有打斗的灵力余波,甚至连风吹过矿洞的呜咽声都听不见。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抽成了真空。
“跑了?”
他心头一紧,速度再次加快。若是让那小子带着重宝逃之夭夭,无异于大海捞针。
剑光一敛,他稳稳落在矿脉入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这位金丹真人的灵力运转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入口处,两名驻守弟子的尸体斜靠在石壁上,双目圆睁,脸上是极致的惊恐。他们的身体干瘪得如同风干的橘皮,一层死灰色的薄霜覆盖在皮肤表面。
刘青峰走上前,指尖轻轻一碰。
“咔嚓。”
那弟子的手臂竟像朽木一样断裂,摔在地上,化为一地粉尘。
“好霸道的吸取方式!”刘青峰非但不惧,眼中的狂热反而更盛。
这绝对是超越了寻常魔功的至宝!寻常吸人精血的功法,哪能做到如此彻底,连骨骼中的生机都不放过?
他快步向矿脉深处走去。
沿途,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各处。姿势千奇百怪,有的还在挥镐挖矿,有的正端着饭碗,有的似乎在与人交谈。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化作了脆弱的干尸。
整个矿场,就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死亡模型。
刘青峰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在扩大。
这……不像是一场战斗。
更像是一场……祭祀。
他握紧了手中的灵剑,剑身上青色的光华流转不定,将那股阴冷气息隔绝在外。他已经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矿洞深处,终于出现了一个活人的气息。
那气息微弱、飘忽,正是筑基修士的水平。
找到了!
刘青峰心中狂喜,脚下一点,身形如电,瞬间掠过数百米,出现在矿洞最深处的开阔地。
一个身穿杂役服饰的青年,正背对着他,似乎在研究着石壁上的什么东西。他身形单薄,气息平平无奇,正是资料中的陈夜。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刘青峰的声音在空旷的矿洞中回响,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陈夜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很普通,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但他的眼睛,却平静得可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半点波澜。
他看见刘青峰,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容很干净,像是在跟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打招呼。
“你就是赵乾叫来的帮手?”陈夜问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拉家常。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刘青峰长剑一指,金丹修士的威压如山海般倾泻而出,“小子,你倒是好大的机缘,竟能得到那等邪物。把它交出来,我或许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他的威压足以让任何筑基修士肝胆俱裂,跪地求饶。
但陈夜只是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邪物?”他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词,“你说的是……她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一身破旧的宫装,长发披散,肌肤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她的五官精致绝伦,却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最完美的人偶。
尤其是她的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两个黑洞,不反光,不聚焦,只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当刘青峰的目光与那双眼睛对上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了!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恐惧,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金丹威压瞬间崩溃!护体灵光疯狂闪烁,仿佛风中残烛!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赵乾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与他声嘶力竭的呐喊,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东西不一样!”
“它的力量来源是……死亡!纯粹的死亡!”
不是法宝!不是器灵!不是异象!
赵乾说的是真的!
这是一个……以“死亡”为食的怪物!
“跑!”
这是刘青峰脑中唯一的念头。什么重宝,什么元婴大道,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化作一道剑光,向着来路疯狂遁去。他将金丹燃烧到了极致,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
然而,他快,那股阴冷的感觉更快。
几乎在他动身的瞬间,那具女尸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前方,挡住了去路。
没有破空声,没有灵力波动,就像她本来就站在那里。
“剑荡山河!”
刘青峰双目赤红,倾尽全力斩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一道数十丈长的青色剑罡,裹挟着斩断山岳的恐怖威能,狠狠劈向女尸!
他根本不指望这一剑能杀死对方,只求能阻挡其一瞬,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然而,令他亡魂大冒的一幕出现了。
那足以将一座小山夷为平地的恐怖剑罡,在触碰到女尸身体的刹那,就像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就是单纯的……消失了。
仿佛构成剑罡的灵力,被“死亡”这个概念本身,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女尸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她抬起手,那只同样苍白得毫无生气的手,缓缓伸向刘青峰。
刘青峰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他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他引以为傲的金丹修为,在这一刻就像个笑话。
“不……不……”
他终于明白了。
陈夜根本不是什么怀璧其罪的幸运儿。
他是一个……牧者。
而他牧养的,是名为“死亡”的凶兽!自己这种满心贪婪冲上来的修士,不过是主动送上门的……草料。
绝望。
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刘青峰的整个心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顺着那双漆黑眼眸的注视,被一点点抽离、剥夺。他的金丹在哀鸣,他的道基在颤抖,那是一种源于存在本身的……消解。
原来,死亡不是一个终点。
它是一个过程。一个被这怪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过程。
那只苍白的手,指尖冰冷刺骨的寒意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眉心。刘青峰甚至能“看”到,自己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出来,扭曲着,哀嚎着,即将被拖入那女尸空洞的眼眶。
我不甘心!
我苦修二百余载,历经多少生死,才凝结金丹,窥得大道门径!怎能如此窝囊地,死在一个筑基小辈……不,一个怪物牧者的手中!
刘青峰的元神在疯狂咆哮,可他的肉身,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刹那。
“停。”
一个字,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任何分量。
然而,那只即将洞穿他头颅、攫取他魂魄的手,就那么突兀地停在了他眉心前一寸。
那股撕扯灵魂的恐怖吸力,戛然而止。
女尸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只是僵硬地悬停了所有动作,像一幅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
“呼……哈……哈……”
被禁锢的身体瞬间恢复了自由,刘青峰像一滩烂泥,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洞窟里冰冷的空气,仿佛一条被扔回水里的濒死之鱼。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道袍,紧紧贴在身上,黏腻又冰冷。
他抬起头,用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极致恐惧与极度困惑的眼神,望向那个缓步走来的少年,陈夜。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我?
他想不通。刚才那一瞬间,他百分之一万确信,自己已经死了。对于这个能牧养“死亡”的怪物而言,碾死自己,应该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陈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见过你。”陈夜开口了,声音同样没什么情绪,“在坊市门口,你和赵乾在一起。”
刘青峰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和赵乾拦住陈夜,赵乾出言威胁,而自己,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份轻蔑与贪婪,恐怕早已被对方尽收眼底。
他……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盯上我们了?
这个念头让刘青fen峰刚刚回暖的身体,再次坠入冰窖。
这不是一场偶然的遭遇,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狩猎!
陈夜没有理会他剧变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杀了你,她需要很久才能消化掉一枚金丹修士的‘死’。这会让她沉睡,很麻烦。”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平常的工具,使用后需要维护,维护时间太长,会耽误接下来的事。
她?
刘青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具静立不动的女尸。
消化?沉睡?
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抓住了什么。
这怪物……使用它的力量,是有代价的!或者说,有“冷却时间”!
这个发现非但没让刘青峰感到庆幸,反而让他更加恐惧。陈夜竟然把如此核心的秘密,如此轻易地告诉了自己……这说明,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信息,都失去了价值。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刘青峰的声音沙哑干涩,他放弃了所有抵抗的念头,只想弄明白自己的结局。
陈夜蹲下身,与瘫软在地的刘青峰平视。
“给你一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成为她的‘点心’。你的血肉、修为、神魂,都会被她慢慢品尝,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七天七夜。好处是,她会很满足,省去我很多麻烦。”
刘青峰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七天七夜!被活生生地……吞噬!这比瞬间死亡要恐怖一万倍!
“二,”陈夜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依然平淡,“献出你一半的金丹本源。从此你修为跌落,大道断绝,但可以像条狗一样,活着滚出这里。”
一半的金丹本源!
那意味着他将从金丹中期,瞬间跌回筑基,甚至根基受损,此生再无寸进!对于一个将毕生都奉献给仙道的修士而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夜看着他扭曲的脸,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他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看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她饿了。我只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十息之后,她会自己选。”
话音刚落,那个名为“死亡”的女尸,黑洞般的眼眶里,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波纹在荡漾。一股若有若无的饥饿感,开始弥漫在空气里。
“十。”
陈夜开始计数。
冰冷的数字,如同催命的钟声,敲在刘青峰的心上。
尊严?大道?
在活生生被啃食七天七夜的酷刑面前,那些东西一文不值!
“九。”
“我选!我选二!”刘青峰几乎是嘶吼出声,生怕自己慢了一秒。
“很好。”
陈夜点点头,站起身。
刘青峰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决绝,他盘膝坐好,双手结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精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带着璀璨的金色光点。随着他印法变动,一颗滴溜溜旋转、布满玄奥纹路的虚幻金丹,从他天灵盖缓缓浮现。
金丹之上,光华流转,散发着精纯磅礴的灵力。
“分!”
刘青峰面目狰狞,低喝一声。
那颗虚幻金丹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道裂纹在金丹表面蔓延,最终,“咔嚓”一声,一半的金丹本源被硬生生剥离出来,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球。
在光球离体的瞬间,刘青峰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皮肤松弛下去,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