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死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裴旷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
梁家叛变时,正是妖魔攻打得最凶的时候,裴旷根本无暇顾及。而且他心知他也没有能力去管。
自羽灵军从丹离撤离,羽灵军就莫名玩开始养伤修炼,前线对抗妖魔的竟只剩下他们这些普通凡人。
昨日一战,林浒伤了腿,裴旷便让他先养着伤,今日他再见到林浒,是在一只飞鸟兽的口中。
把人救下时,人已经没气了。
这一战打了整整三天三夜,败的是这群会飞的怪物。
等归营他才知道,朝颜三天前去了月半,后方竟无人前来告诉他,唯一跑去报消息的林浒还死了。裴旷失了神,没多做思考便上马追去,身后的士兵根本就追不上他。
再看到朝颜,她躺在尸堆里,摔断手脚奄奄一息。
裴旷把她扶起来,想往她嘴里塞药,却被拒绝,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将军,他们杀人,月半里面的亲人……”
“朝颜!”
难得见到将军一副要哭的模样,朝颜想扯出个笑安慰一下他,但她再也做不到了。
“将军,我笑不出来了……”
“朝颜!朝颜!”
朝颜死了,城上探出几个脑袋道:“我们没想杀他们的,是他们非要找死。”
凡人的身体要远比修仙者脆弱多了,她们警告过了,可这群人跟疯了一样想要爬上城墙硬闯入城。
裴旷的大拇指摩挲着那根断指,他突然抬头,城墙上的士兵都被他的眼神吓到,接着才发觉城墙上突然出现的飞爪,人就已经爬了上来。
士兵们握紧剑要向他杀去,可再眨眼,就有两个人被他拉着掉了下去。
那两人成了他的肉垫,掉下去瞬间又被他捅穿。
上面飞下几十个人御剑包围住他。
一群能飞天的人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用剑对准着他。
裴旷从腰间抽出弩箭对准他们,看见有人在发抖不由冷笑,原来会飞的也会怕他这种根本飞不起的凡人啊。
裴旷在下面杀疯了,他早就想杀了这群修仙者,直到城墙上梁七的身影出现,所有人都飞到城内。
梁七低头望了眼地上的尸体,“死了啊,早点死去对于他们或许是件好事。”
“裴旷,别那么给别人卖命,你们的凡人的命跟修仙者比起来可低贱多了。”
裴旷冷眼望着她,握紧弩箭,身后传来下属的声音瞬间拉回他的神智,他杀不了她。
“将军!”
几个下属御剑而来,追得辛苦,见这满地尸首不敢喘息。
“收尸。”
裴旷收回目光,抱起朝颜的尸体,转身离去,其他人迅速开始动作。
裴旷自小最讨厌的便是修仙者。修仙者与普通的凡人根本不应该归为一族,他们之间有太大的不同,太大的不公。
从前在妖魔全都被封印,修仙者全都隐居山林时,人间才算上是真正的人间。凡人安居乐业,靠着自己的努力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裴旷是听着家中长辈口中没有妖魔也没有修仙者的世界长大的。听祖父说他们裴家在大晋是多么受人爱戴,他们世世代代守卫边疆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
可惜这一切都过去了。
裴旷没有感受过祖父口中裴家的鼎盛,可他却感受了随着妖魔越来越多,随着修仙者的地位越来越重,裴家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衰落的。
出了无数战神名将的裴家竟找不出几个资质上乘的修仙者。他们注定要被朝廷、百姓所抛弃。
“小旷,快、快跟你娘去求求你爹,不要去,不要去了。我们凡人是杀不了妖怪的……”
妇人蹲在地上,抱着小小的孩子哭泣,哭完又拉着他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小旷不要让你爹上战场,不要让他去了,他会死的。杀妖,杀妖那是那群修仙者的事啊。”
小小的裴旷被母亲拉着跪到父亲面前,祈求着父亲不要离去。
“爹,孩儿求您不要去,不要抛下我们。”
裴父看着他,“裴旷站起来,忘了爹是怎么给你说的吗?”
他喊他,像喊一个早已成年能够撑起家族的成人,可他今年不过十岁。
早已披上铠甲的裴父将他拉起。
“裴旷将军,裴家世代为保卫国土而战,爹不例外,你不例外,什么凡人杀不了妖,那都是放屁!只要是敢在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我们就敢杀!”
“各地修仙世家都已经明目张胆养起私军,朝廷连屁都不敢放一声。你曾祖父不过递了个折子,残着一条腿就被逼上战场。”
“他们以为我裴家会怕?你曾祖父没了,你祖父、大伯,二伯、裴家所有儿郎不用他们说,我们自会一个接一个带兵上阵。哪怕裴家整整二十万大军全都牺牲,你也要重新带着凡人杀上战场!在这乱世,要留下我们凡人的姓名!”
“听到了吗,裴旷将军!”
裴旷盯着父亲的眼睛,小小的脸上表情严肃,他抱拳下跪行礼,大喊:“是!将军!”
母亲要拉他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她哭着说:“朝廷已经组建由修仙者组成的军队,妖魔与修仙者的战争,我们何必去掺一脚。求你了,不要去……小旷将来也不能去!”
父亲没有看母亲一眼,他对着门外的人喊一声出征,人便大步离开。
母亲病倒了,战场上的父亲屡屡传来败绩,终于在一次次战败后传来了死讯。
再之后,裴家上下就剩那么几个孤儿寡母。裴家曾经掌管的漠北铁骑整整二十万大军最终只剩不到一千的残兵。
裴家衰落得太快,若是他们安分点,撑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个落魄贵族往后几代也能过得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