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不想要这么做的……
可这实在是太令人心慌了……自己既然来都来了,那最起码必须得确认里面的状况。
想到这里,塔纳托斯瞥下烟头不再犹豫,伸出了自己的手,触碰到了这栋老旧宅屋的外墙。
“……”
有被某种未知的古老神术加固影响过的痕迹……不过还好,自己仍然可以直接悄无声息的穿过它。
这样心想着,塔纳向前踏步,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里面腐败的味道,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是什么味道?真恶心……瑞亚婆婆真的独自一人住在这种地方吗?!
“……
Ach Lieb, lass dich erbarmen~
dass ich so elend bin~
Und lass mich in dein Arme,
So f?hrt der winter hin~”
歌声……
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又轻又柔的,一位女性饱含情绪的歌声……好吧,看来是自己想多了,瑞亚奶奶居然还真的就住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塔纳托斯缓缓睁开了眼睛。而此刻,自己也已经置身于了一个宛若垃圾场般脏乱不堪的场所。
……这里有沙发,茶几,餐桌,电视机,还有些别的什么家具……虽说看上去已经相对老旧,甚至是有些肮脏……但毫无疑问,这里正是这栋老旧房屋的客厅。
“……
Ich hatt' mir erkoren,
(我已选择了)
ein minnigliches Leut~
(一位挚爱的男人)
an den hab ich verloren,
(那个令我遗失了)
mein Lieb und auch mein treu~
(爱与贞洁的男人)”
歌声……幽幽动听的歌声,依然远远的传来……瑞亚婆婆此刻,似乎是在附近的哪个房间里头歌唱。
……不过这里的现状,还真是让人感到有些反胃啊。
地上除了那些药瓶,药板,烟盒,酒瓶之类的垃圾以外……还有着随处可见的,已经干涸的呕吐物……甚至是血液的痕迹。
即便是一时间只是听着别的房间传来的悠扬美妙的歌声,望着这里的一切不为所动……塔纳托斯此刻,其实也早已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太可怕……难不成这些垃圾,以及血液和呕吐物,全都是由瑞亚婆婆她自己一个人产生的吗?
这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甚至说当时的赫墨是在欺骗自己的程度,都已经不为过了。还没有见到瑞亚婆婆本人,塔纳托斯就已经很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本能的厌恶这里肮脏的一切,也完全不愿相信这些恶心的东西都是由瑞亚婆婆产生的。虽说,自己只是年纪还小的时候见过瑞亚婆婆几次……但可要知道,当时的瑞亚婆婆给予自己的印象,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慈爱。
她的语气是那般温和,举止是那般优雅……她的容貌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仙子,美得甚至都快要赶上自己心目当中最美的珍夜……她是美好的,神圣的,慈爱的,温柔的……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会……
想到这里时,塔纳托斯却是突兀的猛然回过神来。
“das Liedlein sein gesungen,
(这支歌儿)
von einem Fraeulein fein~
(为那苦闷的思念而唱)”
不知何时起,自己与她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这里就是……瑞亚婆婆的房间吗。
房间内,事实上也和客厅差不多……甚至是比客厅的状况还要糟糕。很难想象有谁能够受得了在这样污秽不堪的环境下生存下去……唯有……老鼠,又或者是什么蜷缩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的虫子。
若是将这些全都硬生生的忽略掉的话,塔纳托斯此刻,便能够看到她。
一位处于房间内的,衣偻褴衫,邋遢至极的女人。
此刻的她,正坐在这房间的梳妆台前,沐浴着从木板缝隙当中透露出来的那一丝微弱的月光,轻轻的歌唱着。
“ein ander' hat mich verdrungen,
(另一个人已经取代了我)
dass muss ich gut la'n sein~
(落寞至极的我,也只得无奈离去)”
……瑞亚婆婆。
她绝对就是瑞亚婆婆无疑……不论是此刻美妙绝伦的歌声,还是她背对自己时所展现出的,优雅的动作与神态。
……可惜此刻的自己,看不见她的脸,也不知道她坐在这梳妆台前,到底是在干什么。
自己……还得再靠近一点点吧。
塔纳托斯想不通,想不通为何瑞亚婆婆会甘愿在这样肮脏不堪,臭气熏天的环境下生活。
以及……那些药物的药瓶,药板。甚至还有……注射器。光是看到,都令塔纳托斯心慌不已。
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瑞亚婆婆。你肯定仍然如同我记忆里那般完美纯粹……
“咔。”
塔纳托斯的脚步在他听到这清脆的声响后顿住了。
霎时间,他不敢再前进或是后退分毫。此刻他的内心,感到无比惊骇与煎熬。
那声音并不是因为自己踢到了这地上的垃圾从而发出的声音……完完全全,是由依旧坐在梳妆台前还在歌唱着的瑞亚婆婆,突兀发出来的。
……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
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那这声音,自己可再熟悉不过了……
是骨头被掰断时发出的声响。
歌声一刻也不停歇,却是在不知何时起将苦闷的哭腔一并掩藏在了其中……她真的这样做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疯了吗?!
塔纳托斯死咬着牙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毕竟从方才赫墨的态度不难看出,恐怕他也对这样的瑞亚婆婆无可奈何。在这种情况下的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看着了……
自己本来,也就只不过是来偷窥的而已……没错,不能阻止她。
不然,或许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莫名的不安强压下了塔纳托斯此刻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朝着梳妆台走去。
这次,他终于看到了这个女人的全貌,以及她方才在做的事情。
这名在歌唱的女子……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即便是她衣偻褴衫,十分邋遢……即便是她的脸上……有着数道自眉头处,斜划向耳根,甚至还渗着鲜血的伤痕。
太新鲜了……这个是她今天整出来的。一定是……或许就是在自己到来的不久前,她对着自己美丽的脸蛋做出了这般残忍至极的举动。
接着塔纳托斯望向了这女人放在桌上的,脏兮兮的手……却看到了整只左手上的手指,已经被掰到严重扭曲变形……
似乎是她每独唱一首歌后,就会折断一根……
她不疼吗。
……她疼,疼得泪流满面。但是她却也很开心啊。
此刻,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大量流出了唾液,而她伤痕累累的脸上,也挂着极度不正常,甚至是有些瘆人的笑容。
她的精神状况出了大问题,塔纳托斯完全想不通为何她要这样折磨自己……难不成,是因为她疯了?又或者……是因为这个吗?
塔纳托斯再度凑近了一些……此时这个女人的歌声已经近在咫尺。兴许稍不留神,自己就会触碰到她。
不过,没事的。
塔纳托斯索性摘下兜帽伸出手,大大方方的拿起了被摆放在梳妆台上的药瓶。而那个女人见状却是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仍旧自顾自的握着自己的手指歌唱着。
“……”
这是一种管制类镇痛药物。而这个药瓶,此刻在自己的手中,却是空的,已经一粒都不剩下了。
这种镇痛药,在短时间内过量服用的状况下,会对大脑产生影响……也就是说,会出现幻觉一类的症状。
以此不难推断她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而此刻的自己分明已经大大方方的在她的面前显形,可她却仍然对自己莫名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这种现象,也能够说明此刻的她出现了过量服用药物后的症状。
……该死。
塔纳托斯随手狠狠将空药瓶砸碎在了脏乱不堪的地上,接着又手指有些颤抖的夹起一支香烟,拼命克制着自己此刻的情绪。
自己得阻止这一切,必须结束这一切……但是,不是现在,自己不能在此刻留下自己曾出现在过这里的痕迹。
……更何况,完全想不出办法。
说真的,瑞亚婆婆此刻的现状比他预想当中最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上好几倍……这栋老旧房屋中的一切不仅是在一刻不停的冲击着他的五感,更是在毫不留情的撕扯着他的心。
……想必不论是谁见到曾经那个瑞亚婆婆,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了,都会感到于心不忍,心底也一定会产生难以忍受的抽痛吧。
可他却没有信心能够在明天改变这一切……自己……办不到,甚至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吧,作为一介武夫的自己本来也就没那么聪明。所以要不这会儿……打个电话给珍夜试试呢?
可远在塔尔塔洛斯的珍夜,又能对这样压抑绝望的现状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以及珍夜,甚至都不是瑞亚婆婆的什么人……
还在这样苦恼着叼着烟愣神的功夫,塔纳托斯的身后,却是突兀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呀?”
“……”
塔纳托斯闻言猛的回过头去……却是无可避免的,与此刻已经坐在了床边的瑞亚婆婆对视上了。
沉默良久,一时间塔纳托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在体内凝固。直到……
“你是谁呀,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女人再次以天真无邪,略显稚气的语气,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这里是你家?”
不知怎么的,塔纳托斯居然语气毫无波动的反问上了这么一句。
“对哦,这里是我的家,是我和克洛的家。克洛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起长大。”
……啊?
这天真无邪略显稚气的语气,还有这纯洁的眼神……这和方才一边歌唱一边虐待着自己的女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想到这里,塔纳托斯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
“咳咳……我是一个路过的哥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
“瑞亚。我忘记自己多大了,对不起……不过等克洛回来后,咱可以一块问他。”
……是药效还没过,仍然沉浸在云里雾里的世界当中吧。
“哦,原来是瑞亚小朋友,咳咳……”
塔纳托斯很不习惯以这样的语气说话。以至于每说完一句话,他都会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但是现在……是个好机会。
“瑞亚小朋友,让我看看……天哪!咳咳,你的手怎么了?”
“……啊。”
“瑞亚小朋友,你的手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呀!我刚刚坐在花丛里唱歌,每唱完一首歌都会折下一枝花,想要带回家全都送给克洛的……但是现在,花全都没有了,不见了!我的手还好疼,真的好疼啊……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呀瑞亚小朋友!别伤心,别难过,哥哥会治好你的手的……咳咳。”
说着塔纳托斯趁机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触碰此刻正掩面哭泣着的瑞亚婆婆……
“不要!不要——有,有蛇!哥哥别管我了,快跑!”
“……蛇?哪来的蛇。”
“你看,你看,就是这个……它在靠近我,它要弄疼我!不要,克洛你在哪呀……”
塔纳托斯闻言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瑞亚小朋友别害怕。哥哥已经把蛇赶跑了。”
“……真的?”
“真的。蛇已经被哥哥丢到家外面去了,咳咳。”
“外面?外面……克,克洛!”
突然之间,方才还坐在床边掩面哭泣的瑞亚婆婆忽的露出惊骇的神情,一把推开了自己,撞开了房门冲向了走廊。
“克洛,克洛!快回来呀,外面有蛇!”
……啧。这个症状还真是有够棘手的。
缓过来后的塔纳托斯摇了摇头,很快又追上了那个赤脚在尖锐的垃圾堆里疯狂乱跑,叫嚷着的女人。
“……瑞亚小朋友!”
塔纳托斯一嗓子下去,瑞亚婆婆居然真的就不跑了。
她定定的立在原地,好半天后才缓缓的扭过头面对自己……而她的脸上,此刻满是被伤口渗出是血液染红的泪水。
“……哥哥,我好像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来了……等会,你身上这些湿答答的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克洛他不要我了……他早就不要我了。”
“……”
“克洛……把宝宝,全都吃掉了,一个不剩,全都吃掉了……因为他讨厌我,他希望我离开他的身边……以后,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该死!
下一刻,塔纳托斯瞬间出手夺走了瑞亚婆婆此时手中紧握着的打火机,又狠狠一个不留余力的手刀,重重的劈在了瑞亚婆婆的后颈。
伴随着骨裂般的清脆声响,塔纳托斯才终于停下动作,望着此刻趴在地上眼神茫然,被自己全力一招才侃侃放倒的瑞亚婆婆,以及自己脚边空掉的燃油瓶,大口喘着粗气。
抱歉啊,瑞亚婆婆……弄断了您的脊椎骨。但是很快就会把您给治好的。
还有就是……真吓人呐……瑞亚婆婆刚才,是想要自焚吗?!
……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里,都没有发生过类似这样的事情……难不成只是因为刚才自己跟依旧处于幻觉之中她,说上了那么几句轻飘飘的话的缘故?
这太危险了,好吧……自己不该试着这样做的。
原本还想要利用瑞亚婆婆过量服用药物后的症状,试着接近她,通过套话来找出她的心结,搞清楚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现在的她情绪太不稳定了,精神方面也完全不可控……甚至自己的干预,还差点引导了此刻神志不清的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算了,算了……不行了。自己不能再这样做了……还是交给明天的克洛诺斯来办吧。
至于现在的自己,要选择直接离开吗……
思考了良久后,塔纳托斯又叼起了支烟,扛着不知在何时闭上眼睛昏迷过去的瑞亚婆婆进了浴室。
……再怎么说也捯饬一下,稍微收拾得干净些吧。要知道就连自己初见都被瑞亚婆婆这副邋遢的样子给吓坏了……就更别提明天的克洛诺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