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冯的县令临走时又瞧了易禾一眼。
待他上了犊车,街面上围观的百姓也慢慢散去。
车内,冯县令和他手下的主簿相对而坐。
主簿小心问道:
“大人,您方才对那位年轻郎君这般客气,可是清楚他的底细?”
“不清楚。”冯县令摇了摇头,“只是本官见此人容止高华,样貌出尘,看起来不似寻常庶民。”
主簿也点头赞同:“不错,兴许是哪家的世家子弟,出来游学的也说不定。”
冯县令闻言,不由得又想起易禾。
他揭开帘子向外探了两眼,见街面上无有异样,才转回身来。
“朝廷察举刚刚结束,本官倒觉得,此人可能是应试返乡的生员。”
他上任前就已经了解过,河间没有显赫的世家,更没有听说谁府上有近亲在朝中身居高位。
他若真的身份显赫,不会在闹市连个随从都不带。
所以方才所见之人,极有可能是个察举得中的生员。
主簿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生员,那就有考中的可能。
万一此人被陛下点了京官,今日大人若跟他起了冲突,等于白白给自己树了个敌人。
还是县令大人深谋远虑。
……
石赟早上醒来,发现客栈内不见了易禾。
赶紧寻了掌柜的来问,说她一早出去逛早市了。
石赟不敢耽搁,又带了两个随行的侍卫,张罗了去外面找人。
他家大人在京畿之地都能被人活掳了去,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河间。
好在他没走多远就发现了易禾,一颗提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公子,这北地不比京中安宁,下回可千万不要独自出门了。”
石赟打眼看了看街面上的人群,愈发觉得易禾在一堆人里过于显眼。
若是被图财的盯上也很危险。
易禾不当回事地笑笑:“不想让你挂心,本该早回的,只是方才在街上遇上点事。”
而后她就将之前的所闻所见跟石赟详说了一遍。
石赟听了有些愤然:“一个九品县令和不入流的武吏,也敢这般嚣张?”
“所以,我觉得他们身后应当有些势力。”
石赟不屑:“管他是何势力,反正大不过公子。”
“您有陛下撑腰,在大晋朝堂都可以横着走,何况河间的小小官场。”
易禾收了笑:“莫要胡言,我这里有件事,还需你交代下去。”
……
石赟将她要办的事使两个侍卫抓紧去办,然后随她一同去了城郊。
一路上有不少人和他们同行。
许是百姓们也听说了冀州太守要来,都赶去瞧热闹。
不过依照易禾的经验,上官驾临,绝对不可能选在大清早入城的。
哪怕约定了的时间,他们也总要迟上一时半刻才显贵重。
至于冯县令这么早就去城外迎候,足见其谄媚。
……
石赟见易禾在糕点铺里驻足了片刻,便进去买了一包乳酪替她拿着。
“公子,吃一块。”
易禾确实也有些饿,可她从没在街上吃过东西。
别说吃东西,就连步态没敢放开过。
没办法,问就是之前在南大街疾走了几步,被御史发现,第二日就上殿弹劾了她。
“还是等回客栈再吃。”
石赟将东西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凉了就不堪吃了。”
“公子,这又不是在建康,没人在意的。”
易禾心虚地朝四下看去,确实没发现有人看他们。
于是极快地从荷叶包里提出一块,飞速塞进嘴里。
“公子,你说接待一个冀州太守,还要这么大排场?”
石赟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大人,地方太守是几品?”
“士五品,庶五品下。”
石赟点头:“那也不是多大。”
这话倒是给易禾提了个醒。
通常万户以上的县令出行仪仗是公廨三曹各一乘为前导,主簿主记各一乘为后从。
县令的犊车在他们中间,然后再随三五执戟的武吏即可。
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辆车和十个人。
这还必得是迎接三品以上的上官或者圣驾王驾的卤簿。
若是平常出行,三曹的武吏和文吏是不允许乘车的。
所以如果姓冯的不是赶着去接太尉丞相,那这个仪仗就是僭越之罪。
一个冀州太守而已,值当他以身犯险吗?
她又吃了块乳酪,而后加快了步子。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前方仪仗停了。
易禾寻了个临近城门的茶水铺,要了两碗茶汤,跟石赟坐了歇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才听见城外的鼓吹声。
石赟忽然想起易禾交代的事:“大人,这仪仗都随县令出城了,你刚才交代的事,官驿里还有人支应吗?”
易禾忽然笑了。
“人够不够不要紧,只要看紧他们,别溜出来给姓冯的送信就行。”
“那不会,太常第的护卫办事不会出错。”
易禾也信。
她府上的侍卫都是司马瞻调教出来的,素日里冷声冷面,天天瞪着一双玩鹰的眼,寻常人见了都会害怕。
那些驿丞绝不敢忤逆。
“大人,好像是太守来了。”
石赟见前面人群骚动,探了身子去看。
可惜离着有些远,根本看不见人。
易禾忙起身:“你走在我前面,咱们过去瞧瞧。”
虽然她不认得冀州太守,可说不准人家认得她呢。
于是石赟便刻意用身子挡了易禾,慢慢挤到人前去。
易禾从石赟肩后探出头来,踮脚盯了半天,总算看见对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人。
一身绯色官袍,应当就是冀州太守了。
冯县令笑得一脸春风地上前见礼。
两人说了些什么也听不大清。
不过冀州太守频频往车内回头,冯县令又靠近犊车,朝车内躬身行了个缓礼。
石赟见状咂了一声:“大人,车上还有人。”
“嗯……猜到了。”
“可他为何不下车?”
“肯定见不得人。”
易禾心里思忖,这人若不是冯县令或者太守背后的靠山,便是同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至于确切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