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瞻趁着底下还在安置生员入场的空档,也看了眼录册。
待他看见闻十九能开出六石弓时,不禁出声赞道:“如此神力,当属罕见。”
不巧易禾听见这句,凑近问道:“那……可比殿下?”
司马瞻笑着摇了摇头:“寻常军中所用弓弩多是一石弓,本王前些年习弓马时,最重也只能开出四石。”
易禾点了点头,四石弓也有240斤,已经算是资赋不凡了。
看来这闻十九确实当得起一句天生神力。
司马瞻又往后翻了几页,开始频频点头:“此人的驭术也首屈一指,若能在骑射中再拔头筹,看来今年武举的头名就非他莫属了。”
他合上录册,突然想起方才他拦住自己大表忠心的情景,又觉得有些遗憾。
所以叹道:“可惜,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易禾听了这话,顿时起了好奇心:“殿下何出此言?”
司马瞻便将此事说与她听。
易禾倒不觉得吃惊,毕竟之前他也拦过自己一次。
但显而易见,闻十九两次拦人的目的并不一样。
拦她是提醒,是警告。
拦司马瞻,看起来更像是急着剖白满心的崇仰之情。
她其实很能理解,大晋那些才华横溢的文人大儒,出门时便有迷众云集一说。
若搁在武将身上,想必也差不出许多。
易禾倒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
因而笑着应他:“殿下不必在意,俗话说人有古怪性,必有古怪能。”
司马瞻将这话一琢磨,深以为然。
一声锣响,四下寂静。
步射已经开试了。
状况比易禾之前预料的好了不少。
一组过后,全员通过。
她自己小声嗫嚅:“奇怪,这些人怎么突然开窍了。”
司马瞻瞧着对步射没什么兴致,只懒懒地说了句:“简单,因为这种射法只需耗些光阴就能练成,手熟罢了,而神力大多天生,骑术也讲究些天资。”
易禾半信半疑:“只是这个原因?”
“还因为那些技劣者,前几轮不是已经被淘汰了么。”
易禾连连点头,顿时觉得自己蠢狠了。
……
因为步射省事,所以一人六矢很快试完,约有八成生员通了此试。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骑射。
之所以骑射要紧,那是因为实战需要。
骑射分轻弓近射,强弓远射,还要试高低靶和核心靶,共三场。
每场分别以一炷香时间为限。
察举官刚念完考规,几十名生员发出一片哀嚎。
轻弓还罢,强弓最少是二石弓,也就是一百二十斤。
平地上拉开都费力,更不要说是在疾驰的马背上。
最后还要用强弓去射远靶。
那可是将近百丈之远,谁能射得中?
就连时限也十分苛刻,计时香又细又矮,看起来最多能燃半刻钟。
怎么不换个牙签来呢?
司马瞻听完也皱了皱眉:“这些生员之前不知要试什么?”
易禾小声解释道:“行文一月前就发了下去,怎会不知?”
她还记得司马策说过,难是难了些,能举三五大将即可。
况且历朝历代武举都比文举难上数倍。
前朝武试,千余人中只取其一。
否则也不会有“三箭空挽,十年梦断”的说法了。
司马瞻点了点头:“朝廷首试武举,不得效验之法,不过既然设了考题,就不能朝令夕改。”
易禾沉默半晌,就怕这几十个生员都折在这三场骑射上。
那可真就给陛下交白卷了。
……
此时校场上,察举官已经安排一人下场应试。
不出所料,此人在马背上勉强拉开了强弓,可马跑得太快,错过了靶位,最后只能摇头弃赛。
众人见状,连上场的心气都没了。
“小人不服!朝廷若看不上我们庶族,大可不必兴办武举,我等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应试,却遇这登天之阶,如何说得过去!”
“废除强弓远射,否则我们罢考。”
“对,罢考!”
不知是哪个生员起的头,众人已经开始声讨朝廷。
易禾起身对司马瞻道:“殿下稍待,下官过去看看。”
……
生员们一见主考现身,神情愈加激愤。
易禾抬手止住他们,遂问那带头抗议的生员:“你姓甚名谁仙乡何处,马上说与本官。”
那人见易禾面色冷肃,其实已经有些怯意。
可他更不想在此时退却,所以端着气势回道:“小人乃河内陈氏,年二十……”
“难怪。”
易禾听完冷笑一声:“陈氏虽是庶族,但祖上不乏名流,地位堪比士族。”
那陈姓生员一听,顿觉荣耀。
“可这是校场,三尺未悬,启容狂徒叫嚣。”
“不是……大人……”
易禾又命:“来人,此生不伏,送至兵部大牢,即日绝其水浆,待察举结束再听圣裁。”
那人一见易禾动真格的,方知道怕了。
“大人,草民知罪,还望大人饶恕这回。”
易禾垂头看他:“本官问你,今年的察举章程,你事前是否知晓?”
对方心虚答道:“知道,朝廷下过行文。”
“那本官不妨再多说一句,如今周国混战,胡人强势,其中鲜卑匈奴最善骑射,北地控弦之士更达数十万,朝廷为应对胡人战术,察举重强弓远射,可有哪里不对?”
这番话是说给河内陈氏听的。
也是说给校场所有生员听的。
“大人,是小人短视。”
易禾不欲听他辩解,一挥手命人将他拽了下去。
校场无人开口再驳,察举官趁机又赶了第二个人下场。
她本以为此间事到此终了。
不想闻十九又出声问到:“小人对朝廷察举章程无有异议,只是不知在建康,是否有人能连下三场?”
“对啊,大人,好歹给我们把时限加长一些吧。”
易禾抬眼看了看中郎将。
中郎将立马歪过头去揉了揉鼻子。
易禾心道,麻烦,连次将军都不敢一试,难怪生员畏考。
旁得倒没什么,只是计时香确实是刻薄了些。
但就如司马瞻所说,规矩定了就要遵守,时限不能说延就延。
否则以后都把朝廷的命令当儿戏了。
中郎将刚要找个借口躲过去,老远一看司马瞻过来。
于是小声提醒:“大人,不妨让殿下来试,堵上他们的嘴。”
易禾攥了袖子:“你这是用别人的功,解自己的恨啊?”
巧了,她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