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至暗已然过去,东方的海平面下,积蓄的力量正撕破夜幕,将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涂抹在天地之间,胡里山炮台和曾厝垵炮台,这两座厦门防御体系的支柱,此刻已然改换了门庭,炮台最高处,赤色的红营战旗在渐强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取代了昨日还在飘扬的郑字旗,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失败的幽灵,依旧缠绕在残破的垛口和焦黑的炮身之上。
低沉而威严的炮声,依旧不停的从胡里山炮台和曾厝垵炮台中响起,死亡的铁雨倾泻向近在咫尺的厦门港以及港外附近游弋的郑军水师战船,呼啸着砸向港湾内的栈桥、仓廪,以及那些试图靠近岸边提供火力支援的郑军战船,水柱冲天而起,港区内火光迸溅,木屑横飞。
厦门港内来不及驶出的郑军船只,在两处炮台的炮口之下,如同活靶子一般,两处炮台上的重炮,许多还是由原本的郑军炮手在操作,如今他们向着自家的船只倾泻火力,却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用一轮轮的炮火摧毁着那些试图逃出港外的战船,厦门港内外,已经漂满了残木,许多惊慌不已的郑军水手和兵将,正抱着任何可以找到的漂浮物,在炮弹的呼啸中,在海里浮浮沉沉,奋力的向着陆地游去。
远处海面上的郑军战船,同样没有逃脱被炮火打击的命运,但他们好歹还有退路,不会停留在海面上成为固定靶标,更没人蠢到还抱着取胜的心思、试图和固定炮台对轰,在损伤了几艘战舰之后,郑军水师清楚他们已经不可能轻易的接近厦门海域,旗舰升起了撤退的号旗,整支水师船队升起满帆,放弃了这片他们经营多年的水域,向着东面金门岛的方向狼狈撤离,它们的身影在晨曦中渐渐模糊,也带走了厦门守军最后一丝来自海上的希望。
与此同时,在厦门岛对岸的大陆,海沧、嵩屿等地的所有可用码头、滩头,早已是一片沸腾的海洋!成百上千艘大小不一的改造船只,如同过江之鲫,满载着红营的主力部队、重型火炮部件、弹药粮秣,借着晨光与潮势,浩浩荡荡地向着厦门岛开进,帆影遮天,橹桨如林,号子声与船桨破水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这一次,再也没有来自岛上炮火的威胁和郑军水师的拦截。
部队基本登陆完毕,刘蛮子也乘着一艘渔船登上了高崎滩涂,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刘蛮子,不等跳板完全放稳,便一个大步踏上了厦门岛的土地,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海腥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环顾四周正在紧张构筑工事、转运物资的己方将士,脸上那道刀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也格外兴奋。
“刘委员!”早已在此等候的宋汤兴立刻迎了上来,虽然一身征尘,甲胄上满是血污与烟渍,但精神却异常振奋:“胡里山炮台、曾厝垵炮台,还有厦门岛上各处要点,我军都已经拿下,厦门守军龟缩进厦门城内,我军正在对厦门城展开包围,胡里山炮台等处,正调整火炮准备轰击厦门城内目标,要不了多久,整个厦门岛就能完全落入我军手中!”
“干得不错!老宋,不愧是老子带出来的兵!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拿下厦门!”刘蛮子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宋汤兴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后者晃了晃,刘蛮子环视一圈,问道:“何佑那厮呢?他在厦门城里头吗?咱们也算是老对手了,却一直没见过面,咱可是等着请他吃酒呢!”
“刘委员,恐怕您这酒是吃不成了......”宋汤兴面上有些尴尬,更多的则是遗憾:“何佑根本就没在厦门城里,他把指挥部设在凤头山上,我们的部队过去的时候,凤头山上一开始还是锣鼓大作、铳炮声不绝,但是等咱们的部队上了山,山上大营是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打不出一个来,何佑已经跑了!”
“何佑早就跑了?”刘蛮子一愣,眉间微微皱了起来:“你们应该是拿下胡里山炮台和曾厝垵炮台,才分兵去攻凤头山的吧?那时候两座炮台卡住海域,何佑再跑可就十分危险了,他......不会是......早就跑了吧?”
“刘委员您猜的没错!”宋汤兴哈哈一笑:“我们找了附近躲藏的渔民,他们说昨日凌晨,就是我们拿下胡里山炮台不久,就看到大概千把号郑军,盔甲鲜明的,慌慌张张地从凤头山下来,直奔五通港附近一座渔村东面的一处海湾里头,不一会儿海湾里头开出好几艘船来,向着东面金门方向而去,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凤头山上又跑下来五十多人,在五通港里找了几艘船,也向着金门方向跑了,我估计,何佑他们就是那时候逃的。”
“这鸟厮倒是机灵!”刘蛮子冷哼一声,发出一阵洪钟般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鄙夷:“他娘的,开战之前咱们派人劝降他,这厮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誓与厦门共存亡’,这跑得比兔子还快!把整整一厦门城的兵马,全他娘扔下给他当替死鬼、垫背的!自己倒先溜去金门快活了。”
刘蛮子挥了挥手,让宋汤兴带路,一行人便往凤头山上而去,红营的临时指挥部,倒是也设在了这凤头山上,刘蛮子登上之前何佑所在的望楼远远眺望,厦门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清晰可见,城头上依稀能看到慌乱跑动的人影,偶尔还有零星的铳炮声响起,那是红营的先头部队正在对城市进行试探性的炮击和包围。
“何佑都跑了,厦门城里头的守军,还死守个什么劲呢?派人进去劝降了吗?”刘蛮子回头问了一句,见宋汤兴等人摇摇头,下令道:“派几个投降或俘虏的郑军的将领入城去,敲锣打鼓的进城,告诉厦门城内的守军,何佑已经抛弃他们逃跑了,凤头山上我军的旗帜,他们也该看得清楚!让他们开城投降,红营优待俘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冥顽不灵、企图负隅顽抗,那就坚决攻击、彻底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