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衍没否认,沉沉看向小姑娘。
当时,皇帝登基前,也是收到各方阻力的,初登大宝后,唯一挡着他路的,就剩下陈子君了。
陈相成了最惹眼的,大半的旧臣和他沆瀣一气,世家中分量重的,要么辞官,要么调职离京,要么告病,只有陈相最惹眼。
初生牛犊的皇帝,能不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吗?
君臣不和,明珠大长公主心向皇家,拿到了证据,就呈给皇帝,而后倒陈,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倒陈的过程很顺利,但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那些世家的手脚。
反正现在露出来的端倪,行事嚣张的刺客,很可能就是世家的人。
所以靳云庭送护卫给她,是保护,还是想里应外合?
以他的品行,用不着使搞这样的招数自曝其短。
要是她在得到靳氏护卫后不久,就出了事,那靳氏岂不是成了可疑的?
方南枝想到一个词,投鼠忌器。
或许靳云庭送人,是表明想让背地里的刺客投鼠忌器?
难道刺客就是靳氏的人?
方南枝摇了摇小脑袋,不,这些都是猜测,她不能妄下结论。
但总之,世家的态度很奇怪。
他们这样,是真的畏惧陈子君的权势,还是处心积虑的谋害?
可陈子君又做了什么,得罪那么多世家?
方南枝一下想到了陈氏部曲——影四。
她突然拉住清衍的衣袖:“我救了个人,本来是问出来些事情,想要告诉你,现在,我觉得你应该见见他。”
清衍眸中带着疑惑,他点头应允。
“好。”
两人从私库出来,已经晌午,方南枝有些心急,就没在宫中用膳,两人一道出宫去。
御书房,皇帝得了消息,不以为意。
倒是坐着的几位老大臣,眉眼微动。
靳柯沉声道:“陛下,太子身体大安,岁数也到了,不如为其选秀?”
这和先前的宴会不同,选秀是召集年岁合适、家境相符的各家女子,经历海选、初选、复选、终选四个步骤来的。
选秀繁琐,所以可操纵的地方多。
现在东宫安稳,以前有些看不上太子的人,都得想法子套关系。
可惜,太子为人冷清,残忍又“规矩”,规矩到朝臣怕拿重宝去讨好人,太子背地里却查他们贪没贪污。
所以他们不敢太示好,又着急上火。
这时候,往东宫塞女人就成了最好的法子。
男人要是刀,女子就是水,多少男人都是栽在女子身上的?
哪个男人不好色?
太子现在不好亲近,是他没开窍,不知道女人的好处,等他开过荤,后面就……
“是啊,太子为储君,该为皇室开枝散叶,社稷才能安稳。”
劝诫的是岳相。
其他几位大臣附议。
大概意思是,皇帝您这么信任太子,太子在政务上也没出差错,身为东宫,他做的很好了。
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子嗣了。
皇帝您不能纵容太子啊。
“陛下,方铜之女年岁还小,但也该懂事了,知道男女大防。她对太子有救命之恩,陛下已经大赏过,合该注意分寸,不能随时进宫了。”
靳柯眉眼平静,看不出喜怒来。
但这话听着实在有些不舒服。
好像在说方南枝小小年纪,心机深沉,勾引太子似的。
皇帝蹙眉:“爱卿多虑了,那还是个孩子。再者,太子交友,尔等也要干涉吗?”
他对那胆子大的丫头,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臣不敢。”
靳柯忙起身行礼告罪,但声音平缓,看不出半分歉意来。
他想,云庭说,那小姑娘和太子关系好,动他会得罪太子,并不是无的放矢。
但也犯不着为这点坏了算计,只要太子和方南枝疏远了,不就不影响了吗?
“好了,众爱卿还是多忙于朝政,为朕分忧,至于东宫的事,朕自有打算。”
皇帝以强势态度,终止这个话题。
太子不想如今娶亲,他有什么办法?上次的宴会,闹成那样,得罪不少人,要是再弄个选秀,那小子还不定怎么胡来呢。
这事似乎是结束了,但御书房议事,是有内侍伺候的,靳柯的话,肯定是会传出去。
岳相总觉得不太对,想了想,没着急去当差,去了兵部一趟。
兵部的办公房,待着的官员不多,多数在军营或者军械司忙活。
倒是蒙毅,近来一直很清闲,尤其今天上午,一连喝了三盏茶,又时不时往门外看。
一到晌午,他就起身,要回府,准备下午就翘半天的职。
今个女儿女婿回门,自从女儿出门后,也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府上一下空了不少。
不仅夫人心情不畅,做什么都没劲头,就是他,一向满意女婿兼徒弟,也心里难受起来,感觉徒弟不地道,拐走他女儿了。
今个回门,他都准备告假在家等,是夫人推着他,说他太懈怠不好,硬让他来点卯。
装模作样半天,什么也干不好,这会儿是真忍不住了,龙行虎步出了门,就撞见岳相了。
蒙毅心一提,不是吧,他下午不打算来的事,岳相发现了?
堂堂丞相这么闲得慌,干上御史台的活了?
但他面不改色,粗犷的脸上全是严峻。
“岳大人怎么来了?”
岳相和蒙毅有些交情,按理一个文官,一个武将是说不上话的。
但是岳相这人好酒,蒙毅酒量极好,两人就成了酒友。
岳相和蒙毅找了个角落,压低声音把靳柯的话说了一通。
“那老狐狸不知道抽什么风,平白为难一个小姑娘。”
岳相看来,给太子选妃是正经事,他是支持的,总要看看太子病治好后,能不能生吧?
但靳柯提到方南枝,就很刻薄了。
他来提点蒙毅,是知道蒙毅很看重徒弟,以及徒弟一家。
同时,也是给方银卖个好吧。
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就这么来的,你捞捞我,我捞捞你。
蒙毅沉下脸,也觉得姓靳的老狐狸不安好心。
“多谢岳大人传话,我这就回府,告诫方银。”
说完,蒙毅大步流星就走。
岳相没拦着,但等人走远了,才品出不对劲来,再有半个时辰就要继续当值了。
蒙将军这时候回府,下晌还来吗?
他摇了摇头,走了,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蒙毅快马加鞭回府,才下马,就见女儿和女婿都在大门口迎着。
女儿仰着红润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全是孺慕之情,乖巧喊:“爹!”
“唉!”
蒙毅一下就咧嘴笑,看女儿这样,成亲后也没受委屈。
方银也沉声喊爹,还帮着岳父卸下披风,可蒙毅只是看他一眼,就扭过头继续和女儿说话。
于是,父女俩亲亲热热说着话往府里走,方银落后半步,木呆呆跟上。
后头负责牵马从侧门进的小厮,都忍不住摇头,同情姑爷。
一直进了厅堂,蒙夫人笑着让人上膳食,一面又无奈。
“夫君可算回来了,小两口一刻钟前就去门口等着,非要接你,你又不是出远门了,至于嘛?”
两人回门,当然是一大早来的。
蒙夫人拉着女儿说了好一会儿私房话,问她圆房怎么过得,问她方府待的怎么样?
蒙岚面红耳赤,但她过得都挺好,上头没有婆母约束,她自在,下头弟妹贤惠大方,和她有话聊,当然,最重要还是夫君很体贴。
还说等过些日子休沐,带她去泡温汤。
家里没有男主人,蒙毅被晾在前院,可他一点也不会不自在。
他在蒙府住了好几年,以前算半个主人,现在是蒙府女婿,算一个了。
他去练兵,和府上的管家说说话。
然后听说岚儿出嫁这几日,岳父不太好,尤其成亲当晚,岳父还偷偷摸摸哭过一回。
怕岳母知道,半夜起来哭的。
方银没有女儿,但他有侄女,想想万一侄女出嫁……不行,不能想了,难受。
他就去找了岚儿,接岳父,让岳父一回来就能看到人。
蒙毅不知道这些,却难掩得意:“岚儿亲近我这个爹,夫人可不要吃味。”
蒙夫人气乐了,女儿明明是她的小棉袄。
不过,她没忽视了女婿,招呼女婿坐,还瞪蒙毅一眼。
以前俩孩子没成亲,都把方银当亲儿子疼了,现在成亲,真是彻彻底底一家人了,你摆什么谱?
蒙毅也从“抢走女儿的坏小子”思维里绕出来了,看眼方银。
“听说新做出来的第一批毛裤毛衣,已经送到安将军军中,第二批就要给你营中了?”
安将军驻守边关,估计到年关都不会回来,京城出了好东西,他离得那么远,得到消息都晚了。
但皇帝一直没忘了这位重臣,加上安小将军不是在京城吗,没少去兵部刷存在感。
前阵子兵部各个将领,为了争谁先拿到毛裤,连着吵了两天,蒙毅也参与了,最后皇帝点明,让安小将军得了利。
第二批能给方银,真是因为他今年立功多,还有这些是方铜琢磨出来的,得先给人家亲哥哥啊。
“是,爹,等发下来,我会匀出来一半给您送去。”
方银叫爹叫的很顺溜。
蒙毅听的也很高兴,觉得有个女婿真不错。
回头让那些人羡慕去吧。
“行了,今日是家宴,少谈你们衙门的事。”蒙夫人白了丈夫一眼,看不惯他欺负女婿。
其实方银愿意分一半出去,一是他的人今年去西南那一仗,收获还可以。
咳咳,众所周知,打仗的战利品要交公,但很宽松,一些小的物件,是允许手下人私留的。
从将军到各级将领到小兵,都有,且将军能拿到的更多。
因为朝廷的军饷发不够,这截留就成了惯例。
方银又是个大方的,自个的那份分出来一半,给底下人添置东服,加上兵部批下来。
他的人不会因为过冬冻死,所以他愿意孝敬岳父。
对此,方南枝和秦彦听说后,专门去看看二伯的战利品。
打的不是敌国,战利品都是抄西南侯家得来的,还有西南一向地头蛇怕方银继续打下去,悄悄送的。
战利品都很珍贵。
方南枝和秦彦都看的目不暇接,但他们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朝廷长久拖欠军饷,难道各军要长久的拿好处吗?”方南枝摸着下巴。
“这些东西,要是全给朝廷,够不够变现成军饷发下来?”
秦彦却想的更多。
“若是给了朝廷,进了户部,难免不会被用在其他处,到时候,士兵们怎么生活?”
真的一点好处没有了,生存都困难。
“更别说,送进朝廷,就算二伯的人不沾手,那其他经手的大官,会不会沾手?”
“若是先给够军饷,再整顿军纪,严禁私吞财物,再成立部门,监管……”方南枝摸着下巴思考。
“那你改动有点大了,各位将军们愿不愿意,就是个问题,再者如今的军饷,就算正常发下去,我统计过,勉强够一人吃用。”
“可谁不是拖家带口吧?”士兵们有了钱,难道不想带回去,和家里人过好日子吗?
军饷太少,他们又干的卖命的事,秦彦是觉得,这事很有问题的。
兄妹俩一个只是国子监的学生,一个更是个小姑娘,对这种事只能先讨论。
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
要想提高军饷,就得充盈国库,但充盈国库的法子,最常用的就是加税。
加税相当于又把国库的压力转嫁到百姓身上了,那不是白折腾一场吗?
“税收虽重要,但朝廷的财政还应该有别的作为支撑才好。”
方南枝提议。
那这就更难了,涉及到了朝廷对商事的态度。
兄妹俩找不到答案,只是探讨一回,压在心底,等以后有解决法子再说吧。
今天姑娘和姑爷回门,蒙府的厨娘真是铆足了劲,十八般厨艺恨不得都使出来。
端上来的菜,各个精致美味。
蒙岚胃口不错:“娘,这道红烧鱼,比我弟妹做的差了些,但这个云吞鲜亮,一会儿我问问厨子怎么做的,回头告诉弟妹。”
蒙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又悄悄去看女婿:“胡闹,怎么能让弟妹给你下厨?”
这些杂事,自有厨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