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酒楼闲语
“那是真打，左一耳光右一个耳光！”
“多少人瞧见了，穿得衣裳挺美，打娃娃狠得来，也就是生了第二个儿子，不然舍不得打！”
“那你错了，这个大将军夫人连大将军都打！那些老兵都知道！”
“要不是人拉开，怕是牙齿能打落去，武夫就是武夫！妇人不仅和外男拉拉扯扯，大庭广众打儿子……”
“哪只眼看到拉拉扯扯了，那是劝架！”
“诶诶诶，还一起在楼上两男一女不清不楚呢！你看不到的多了！”
“人家谈生意你听得懂？你要听得懂，你有个十万八万，也能和你谈！人家四楼没关门啊，怎么不见你上去！梁家还撑着潼关战事呢，人家季家的米价没涨过，由你个臭老三喝饱一肚子水，在这不分黑白！”
“就是就是，有些没本事的男人就剩一张嘴在颠倒黑白，前十年大辽打进来怎么没见你口气这么大！”
“……不过是一窝半蛮子……”
“喔，那你那群血统优良的老主子去哪啦？你还不跟着去？你那被抢去的大侄女，有你这样的叔父怕是死不瞑目！”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茶水如今上涨一文钱，你们越吵越渴！”
“有种编排人家的，别去买季家便宜的大米！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
临近重阳，天依然不见甘霖，还好晒咸鱼的暑热终于过去，又有前日“迟早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妇人当众打未来坐那宝座的儿子”的爆炸消息，这几日各大酒楼茶楼那是熙熙攘攘，喧闹得要掀飞屋顶去。
特别是梁家的“原发地”酒楼，三楼包间翻倍涨价后依然难求一座，最适合宰那些不方便亲自下场又八卦得抓耳挠腮的富贵客人。
昌平公主不知道自己在酒楼的水鱼性质定位，楼下声音越大，她听得越不满，这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贱民！还为一个泥腿子出身被蛮子搞出一窝小蛮子的低贱妇人说话，蛮夷就是蛮夷，这些叫人双眼都是摆设！
茶水是半盏喝不下去，一旁不受楼下干扰专心在折扇上题诗的周无邪方抬起头，看到昌平愤愤不满，视而不见，走到临街的窗边，天上不过几片散云，织不起晚霞的半点彩衣，又是一天黄昏。
无所事事，耽于安乐，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七年，那个踌躇满志的周无邪，沉寂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前朝腐朽，他奔走无用，今朝不清算前朝旧臣，更不用旧人——只有那么几个入了大将军的府门，其中以三王爷和谢信最为突出，一个负责新朝宫殿，和季家合作买卖，连手下舞娘如今一跃而上，成为长安炙手可热的新贵，谢信更是了得，怕是未来的帝师……
论学识，周无邪不在谢信之下。论武力战术，他自认胜过那批女将……
他出头无门。
明年将开的科举，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考，人生如白驹过隙，如今回首满是萧瑟不甘。
“那安国公李氏真是猪油蒙了心，一个庶子，不过同是一个身份尴尬的姘头娘生的，贱到泥粪里的一个身份，居然巴巴送嫡女谈亲事……”
周无邪实在听不下去，回头训斥，“昌平，够了！哪一朝的开国皇帝不是平民翻身！”
大良朝的始皇帝还是土匪头子！
“你！”昌平被打断，就要站起来和人争辩个对错！“你整天胳膊往外拐又如何，别人根本不会正眼看你！”
一天天送策论，对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臭男人以礼相待，不过是让人更看不起！
“昌平……”周无邪回身坐下，看着折扇上晾干的题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仍未老，可已如暮年的烈士，还在空想伸展壮志。
“难道我们就要这么沉寂下去？一代不努力，二代坐吃山空，三代与平民无异。”
为了儿子，为了周氏，如何能和新朝为敌。
秦修远没有掠杀过百姓，军队军风严正，夺取长安后，不少人往他的血统和妇人泼冷水，还有人自视清高，以为秦修远必要请他们出山建立新朝，明面上一副我绝不服从，事实上新朝果真一眼未看，大家又急得团团转…
编排人家的是非又如何？
实力打不过，嘴上赢家最难堪。在这位夫人没进城之前，秦修远根本不在乎，等夫人中了一箭，他屠了一族！
强者人狠话不多。
“大势已定，我们总得谋出路才是。”
周无邪垂着眼，无精打采很是颓废。
原本倾泻怒火的昌平看着人这样，抿着嘴不顶撞他，楼下隐隐有马蹄声，有人在喊着，“大将军威武！”
夫妻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宽阔大街上来五骑快马，当先两名带刀护卫，中间是一名独自骑马的高马尾女童，前倾的身影略微单薄，却能独自控制一匹小马，褚红的骑装扎腰束脚，皮靴利落，五官明亮，双眸流彩，自信大方。
身后跟着的一男子背长弓，另一位却是平民嘴里威武的大将军，腰配长刀，单手握着一把红缨枪，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马匹行进间，身形岿然不动。
“千金大小姐长得好俊！”有百姓赞叹。
大将军向他颔首，表示感谢。
那些喊大将军威武的老半天没得一个眼神，连忙转换方向夸中间的小女孩，“长手长脚，好看啊！”
“以后肯定能当女将军！”
小女孩被夸得脸蛋红扑扑的，人晕晕的，转头看亲爹，“爹爹，我们快回家吧！”
“好。稳住身子慢慢加速。”
一行人“哒哒哒”加快速度经过。
这就是中原之主秦修远，出身胡汉混血的普通军户，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函谷关大捷之时，重甲在身，杀气凛然。
如今轻甲潇洒，是位温和的父亲。
身后的谋士上前，“上个月是将长子带在身边，这次带长女。才十二岁的年纪，直接带去军营历练。”
“他这对儿女倒能吃苦。”小姑娘瘦而不弱。
谋士点头，“男孩稍稍冲动蛮横些。”而且这样的儿子还有第二个，“上次某观他三岁小儿，亦是聪慧伶俐，康健远胜常人。”
昌平忍不住咬牙，“他那小女儿是个哑巴聋子。”
两次龙凤胎，真让人嫉妒仇恨。
“某见过两次，确实如此。”这笔账明面算在周一族身上，就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了。
匹夫之争，祸及无辜。
这个层面来看，大将军和夫人更不会待见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