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县衙门前挤满了前来领赈济粮的百姓。
县尉一边将熟粮分发下来,一边大声向百姓告知,县衙已经找到了灭杀蝗虫之法。
人群哄然响起议论声,七嘴八舌询问如何灭蝗。
县尉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大声宣布:“从即日起,每户可到县衙内领取粮种,按县衙提供的方法种下。切记,每户只下发两亩地的粮种,如若吃了就再无补发。”
下方的百姓一阵骚动,听到县衙还会发放粮种,互相攒动往前挤。
“什么办法能杀死蝗虫,过去怎么没听衙门里提起”
“管他什么办法,县衙肯发放粮种就好,照着他们的办法试,或许能种出来。”
“种下去如果被蝗虫吃了多可惜,不如给捱家多吃半个月。”
“粮种难得,吃完就什么都没了,待他家有秋收,你家就只能干看着。”旁边的老农听到如此短视的话,劝说吃粮种的青年。
青年不屑,故意压低了声:“你不知道吧,咱们县这位新来的县令,前些日子让人做了防虫的细网。那些东西哪顶用,几日就被蝗虫啃掉。你说,如果真按他们的办法去种,哪能保得下幼苗,不是浪费了这些粮种嘛。”
老农惊讶,“怎会?县衙的人难道不知,这些细网根本防不住蝗虫吗?”
“哪知呀,反正我是不信新来的县令,能找到办法治理蝗虫。”青年摆摆手,不再多说,急忙挤到领取粮食的队伍中。
县尉听到了下方零零碎碎的话,也知一时难以让众人相信,只能大声保证道:“诸位村民一定要留下粮种,莫糟蹋了,这可是咱们县令自掏腰包买来,不要辜负了这些来之不易的粮种。”
众人一听,不再像刚刚那般质疑,都殷切希望多领一份粮种,不管能不能活下来,都要试一试。
……
四月初 ,春已深,正是播种最后一批粟黍苗的时候。
安风县蝗灾未减,家家户户不再日日躲在屋内,领完赈济粮,便据县衙所教,重新翻新了田地。
衙役分放制好的毒粉,嘱咐村民洒于田间,不可直接用手抓,只能用木勺子。不少村民都觉得惊奇,忙问有何用处。
县尉正忙完,朝众人解释道:“这种毒粉能防止蝗虫在田中下卵,蝗虫闻见味道也不敢靠近,再把细网搭好,就无需担心蝗虫咬破网吃庄稼。”
村民看着木桶中白中泛紫的细粉,不禁啧啧称奇,无人敢质疑县尉的话,都依照所说细细洒下。
看着眼前忙得热火朝天的村民,县尉嘱咐了衙役,转身坐上驴往前面山谷去。
原先的山谷口已大变样,除了村子内的十几户村民,在谷口又开辟了一大片农田。田间全都搭建好细网,走近了依稀能看见,里面的庄稼绿油油一片。
原先如乌云密布的蝗虫群,不知去了何处,农田上方只有红斑蝗在飞动,密集的小蝗虫消散了大半。
村子搭了细网的田地,也不需要时时刻刻看着,半个时辰去巡一圈,就能保证蝗虫不会咬破细网。
县尉骑着小驴往老农家而去,刚到院门口,刘毓崧正从里面出来,身后的随从提着一只木桶。
“刘县令,研毒之事交给其他人去办就好,何必亲自去碰毒草。”县尉见刘毓崧脸上长满疙瘩,不由得直叹气。
刘毓崧毫不在意,命随从再提着草汁去试。
县尉跟上二人,看随从将草汁洒在谷田边缘的空地,蝗虫立刻四散而逃,不消片刻,就有几只蝗虫掉落在地上。
“这毒果然好用,现在蝗虫都不靠近田地,只能在外面打转。”县尉高兴地在田埂处来回走,转身之际,脚步一滑,手掌正好摸到有草汁的地方。
刘毓崧急忙上前拉扯,县尉痛得直吸气,手掌已经起了红肿,火辣辣地疼。
“这毒太猛了,人要是吃进肚子里,怕是不消半刻就会死。”
“这是特制的毒水,比洒在田地间的更毒。别说蝗虫吃了会死,人也一样,用的时候须得小心些。”刘毓崧扶起县尉,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田地,村民正忙于播种。
“有了这些东西除蝗,今年秋收百姓就不用挨饿了……”
……
一个月过去,安风县最后一批种下的粮种,已经蹿到十寸高。
村民不再像过去愁眉苦脸,家家户户都在田间忙活,望着田间大片绿油油,脸上也有了笑意。
自从知晓紫素草能杀蝗虫,村民开始在田地四周空地栽种,也渐渐学会怎么避免被毒伤。
衙役从山上运来大批灰石,分发到每户家中,现在田间再也没有蝗虫卵。
蝗虫害怕紫素草的味道,聚集在山林和荒地,时不时成群飞到田间,守庄稼地的人便扬起鱼网捕杀。
刘毓崧带着县衙的人,开始想办法灭杀山林间的蝗虫。
经过几次的尝试,将紫素草和朱砂做成毒粉,投入火中燃烧,飘出的浓烟,正好能让刚破土的蝗虫渐渐衰弱。
若虫阶段的蝗虫几乎飞不起来,遍布所有生长草木的地方,经过几次烟熏,蝗虫又灭了不少。
眼看天边乌云密布,雨云渐低,刘毓崧脸色渐渐凝重,不得不让衙役收手,返回县衙。
刚回衙署,大雨便倾盆而下。这是安风县入春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雨雾密集到二十步外就看不清人。
原是好雨润万物,便于庄稼生长的时期,却因蝗虫肆虐,成了最难熬的日子。
田间洒下的毒粉最怕遇到下雨,这一场雨下来,又给了蝗虫繁殖的机会。
县丞见刘毓崧回来,拿着府衙的通贴上前,欲言又止,直到刘毓崧催促才开口。
“府衙那边来人告知,不会再发放赈济粮,让县里以贷代赈的方式,向州府打下欠条,才能去粮仓取粮。”
赈贷,即以贷的方式换粮,待粮食有收成,再如数还回粮仓,也可按粮价折本钱归还,又称缴还。
每个州内设有粮仓,用于发生各种灾害时,用作赈灾之用。每个县上交的粮食分成纳入,其余用作抵赋税。
安风县已经将近五年欠收,更无半粒粮上交,朝廷虽然减免于赋税,也有下拨赈济粮,却远远不够,只能由桂州府调拨粮仓赈济。
桂州府对安风县连年赈济,早已支撑不住,只能敷衍拖欠,否则上一任县令也不会逃走。
“现在除蝗已有成效,只需再救济一次,安风县百姓就能熬到秋收。”
刘毓崧犹豫又道:“安风县百姓积贫已久,赈贷只会加重负担,我明日再去州府求见刺史,将灭蝗之事告知,或许还能求来粮米。”
原以为能吃四个月的赈济粮,才两个月就已经所剩无几,眼看秋收还有不少时日,只能想办法再求些,让百姓撑过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