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哲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沙发上的,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方临珊跪坐在沙发旁呆呆的看着他。
此刻的她,昂贵的真丝衬衫皱得不成样子。精心打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青白。
那张总是妆容精致的脸也惨白如纸,睫毛膏晕染成一片,在眼下拖出两道狼狈的黑痕。
他缓缓的起身,看着她满脸的无奈:“你为什么还不走?”
说完,男人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量。
连在董事会上永远凌厉的眼睛,都盛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嘴唇无声地开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可他不想承认自己在心疼,因为他不应该心疼她:“你走吧,我爱上你就已经错了,所以要立刻终止这个“错”。”
小姐姐闻言,伸手想碰他,却在半空停住了。纤细的手指上,他送的戒指还在闪闪发光。
乖乖的把手放下来后轻声道:“我想再雇你一个月,我怕那些人还会来杀我,我不想死。”
天知道,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正当的借口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还愿意保护你?”这句话几乎是陈明哲吼出来的,他眼睛血红,瞪着面前这个正在发抖的小女人。
这会儿的她,睫毛湿漉漉的,每一次颤动都像是要落下泪来。那个在谈判桌上从不退让的女人,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就会碎。
她蜷缩的姿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完全不像那个杀伐决断的方总:“我给你两千万,行吗?求你了,我不想死。”
闻言,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看着她的狼狈,胸口泛起一阵阵钝痛。明明是她犯的错,为什么还要装无辜?
“你不想死?”男人说着,脸色铁青:“你有脸说这句话吗?卡迪村三百多条人命,难道他们就想死吗?”
话音未落,她仰着头看他,一滴泪终于落下。陈明哲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又硬生生忍住。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方临珊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人用力刺了一刀:“那你是不是也很想我死?很想报仇?”
他闻言,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小妞儿见状,眼泪砸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她仰着脸看他,喉间的脉搏清晰可见——那是他曾经无数次亲吻过的地方。
“你明明知道答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卡迪村的事......”临珊开口道,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她这么一说,陈明哲激灵了一下,全神贯注的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因为他一直都在等她的解释,或者直接否认这一切。
“我很抱歉。”
但话一出来,他的眼神僵住了,喉结剧烈的滚动着:“滚。”
语落,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方临珊似乎站了起来,却又因为腿软踉跄了一下。
他用力把背脊绷得笔直,强迫自己不要转身去扶她。
“那我死了,你就报仇了,报完仇,你就别当保镖了好不好?这份工作太危险了。”小妞儿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已经认命了。
下一秒,男人的背影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肩膀线条僵硬得像是被冰封住。
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白。
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喉咙,却硬是咬紧牙关没有转身。
方临珊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几步的距离,而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但是她真的不想放弃呀,每一个空间里的阿哲,她都想找到,都想带回去,可怎么每次都这么难呢?
“其实我已经会做胡萝卜汤了,知道要少放酱油。”这是她最后的努力了,赌一次吧:“你保重,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们都是专业的杀手,那不用你参与,你也应该很快就能报仇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可陈明哲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有点发抖,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方临珊血肉模糊的尸体摆在自己面前。
这不,绝望的闭了闭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三千万。”
话一出来,身后的小姑娘立马停住了脚步:“好。”
“先付一半定金。”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方临珊慢慢转过身,眼眶还红着,嘴角却已经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刷卡还是转账?”
男人刚想开口回应,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小女人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化作模糊的光影。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耳边只剩下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
“阿哲?”
方临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陈明哲想伸手抓住她,却发现双臂重的要命。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陈明哲!”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他下坠的身躯。
她身上的气息幽幽萦绕,像是暮春时节最后一场细雪,温柔地裹挟着他沉沦。
这气息太过熟悉,让他恍惚间又回到那些相拥而眠的深夜,她的发丝散落在他颈间,呼吸轻浅如羽。
也行,他在心底轻叹,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至少此刻,他又能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贪恋地蜷进她温暖的怀抱。
这几天来,夜不能寐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那些被恨意啃噬的痛,都在她收紧的双臂间化作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他太累了,累到不想再质问真相,不想再伪装恨意,甚至累到不愿再开口说一句原谅。
就这样吧,让他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像个迷途归家的倦客,安静地枕在她臂弯里。窗外雨声渐密,而她怀中的温度,是他冰冷世界里最后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