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振关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片刻后，神色不知不觉郑重下来。
“随妈妈的心意……谁都不能勉强我妈妈。”
江婉低笑，温声：“你是一个体贴妈妈的好孩子。”
翁振关微窘，支吾：“我妈妈为了我和弟弟——真的很不容易！她什么都为着我和弟弟，省吃俭应，一个人辛辛苦苦撑着家里。我爸……也就现在他后悔了。要不是那个女人抛弃他走了，他指不定现在还没空搭理我和弟弟。说句心里话，凭什么他后悔了，我妈妈就得原谅他？他当初那样子对我妈和我们兄弟俩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他必须得到教训！”
孩子越说越激动，心里很是为妈妈感到不甘。
“我妈妈赚的钱都养家，养着我和弟弟。他赚的钱三天两头瞧不见！别的孩子有爸妈，可我和弟弟从小就只有妈妈陪着。爸爸不是喝醉了回来，就是找乐子去，家里很少瞧见他的身影！要不是我妈，我和弟弟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我妈要不是顾及我和弟弟，早就想跟他离婚了。那会儿我还小，我妈不敢提离婚，说这样的事情影响太大，可能会波及彼此的岗位。我妈不得不忍辱负重，偷偷忍下一堆委屈！”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又见我和弟弟都长大了，妈妈才坚持要跟他离婚。有人说，离婚后才知道多惨……其实，我觉得妈妈离婚后反而开心许多。日子虽然还是穷了些，但她脸上的轻松笑容很灿烂，眉眼也少了愁闷。”
“我爸爸后悔了，求她原谅，求她复婚在一起。他还让我们俩兄弟帮忙劝妈妈，可我没有。我弟弟还小，被他哄了哄，就跟我妈妈说去了。妈妈没搭理弟弟，自顾自干活。我骂了弟弟一顿，弟弟就不敢再说了。”
“我爸偷偷骂我，可我不怕。我跟他说了，我和弟弟还是他的儿子，这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永远断不了。但妈妈不一样。妈妈被他伤透了心，他没资格让妈妈原谅他。”
“我爸老家那边的人都悄悄说我妈不懂事，闹脾气，可我不这么认为。过年那会儿，我爸带我们回老家，妈妈没去。他们那边的人坐一块儿嗑瓜子，然后就开始说我妈妈的坏话。说事情都过去了，犯不着跟自个过不去。还说什么我妈一个人带着两儿子不容易，绝对找不到下家。”
“我很生气，跟他们说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他们来多嘴。我拉着弟弟就往外走，我爸没法子，只好骑自行车送我们回城。他跟我说，劝妈妈跟他复婚，也是为了我们好，还怪我不知好歹。”
“我没理他，回去后什么都没跟我妈说。我妈虽然没问，可她心里头应该都猜到了。她不问，我更不会说的。我初中毕业来这边培训，她和爸爸有商有量，看着跟其他人的爸妈一样。可我知道……我妈只是因为我们，才会这么做。”
“反正我是不会劝妈妈的。是我爸爸对不起她，又不是她对不起爸爸。凭什么反过来要求她得原谅爸爸？那她也太不容易了！”
江婉认真听着，一边观望车外的方向，平稳开着车。
“振关，你妈没有白疼你。等你长大了，记得孝顺你妈，尊重她，支持她。”
“嗯嗯。”翁振关不住点头，还特意指了方向：“阿姨，前面路口左拐，很快就能看到一个大招牌——那儿就是了！”
江婉照做，将他送到培训基地的门口。
“下星期天早上八点左右，我会跟李爷爷来接你。”
翁振关受宠若惊，以为她刚才只是客套的邀请。
“我……太打扰了——阿姨，还是别了吧。”
江婉温声：“阿姨想让你去帮忙带孩子呢！记住，八点左右哦！”
语罢，她挥手关上车窗离去。
翁振关乐颠颠抱着大包袱，攥紧怀里的鸡蛋，满心欢喜走进培训基地的大门。
三天后，江婉收到林新月的电话。
“小江，振关都跟我说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答谢。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谢谢！太感谢了！”
江婉问她近况如何。
“我手头上的稿子还有些少，下周再给你寄过去。”
林新月欲言又止，感激道：“你又要来补贴我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只是现在开销有些大，孩子的爸又下岗了，甚至还需要我补贴一点生活费。幸好前一阵子老李给我寄了钱，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撑过来。有邻居给我介绍一份伙计……给人家看孩子。早上送来，晚上接走，一天八毛钱。我答应了，明天就能开始。”
江婉蹙了蹙眉，问：“你能撑得过来不？”
“能。”林新月答：“在家里带就行，能兼顾家里的家务活。老二下学期才上初中，现在一日三餐都得在家里吃。我没法出去找活儿，主要还得顾及家里和老二。”
江婉也觉得挺好的，低声：“林姐，咱们都这么熟了，我不用说客套话。如果有需要，请尽管开口。我和师傅哪怕帮不上大忙，也一定尽力相帮。”
“你能把稿子给我校对。”林新月笑道：“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而且，老大有你们帮着照应，我非常非常放心。”
江婉忍不住问：“那你会不会太累？白天要看孩子，晚上还得校对稿子？”
“不会。”林新月答：“不用上班，每天太清闲也不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耽误你发稿的。”
江婉温声：“不会。现在的稿子不是走连载，而是自己出版。自己的出版社，自己说了算，给自己开足了后门。”
林新月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感慨几声，说很怀念大家一起上班说说笑笑的种种往事。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哽咽起来，匆匆挂断了通话。
江婉也很怀念，对着嘟嘟嘟的话筒叹了叹气。
“小婉！”李缘捧着两本新书进来，“快看！这是高考习题册的第一版！”
江婉接过，看着那亮泽的漂亮版面，禁不住赞道：“真不错！下足了本钱，效果杠杠的！”
李缘哑然失笑：“要不说一分钱一分货呢！咱们愿意砸钱，效果自然不会差。对了，第一版一共是三千册，每个学科各三千。”
江婉道：“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紧赶慢赶，幸亏赶上了。”
李缘招手：“你跟小李检查一下第一版，我马上联系新华社那边的主任。第一批书他先要各五百册，下午我就能让印刷社送过去。”
“行，那您去吧。”江婉麻利跟李琳开始干活。
李琳乐滋滋啃着话梅，“有李师傅带着干——简直是一本万利！”
“是啊！有熟人好办事。”江婉仔细检查着。
这时，孙辉匆匆来上班，跑得满头大汗。
“……对不起，今天辅导员临时通知要开会，来迟了。”
江婉微笑：“不碍事，歇一会儿脚，再出去取投稿信件。”
孙辉连连答好。
李琳抬眸好奇问：“小孙，你们什么时候能毕业？京都这边怎么分配的呀？”